2019年4月4日
內地自4月1日開始減增值稅(VAT),把製造業現行16%稅率降到13%,交通運輸、建築業等的稅率由10%下調至9%,最低6%稅率則不變。相對應的出口退稅率亦有同樣調整。據粗略估計,上述兩個調整的減稅規模超過8000億元人民幣。
徐家健昨天提到騙稅現象,擔心內地企業欺騙出口退稅這一條「防線」向後移,會令本已面對困難的出口商更難捱,出現減稅反而加重負擔的怪後果。今天我想談關係密切的逃稅(tax evasion)行為,講解企業報細數的一個動機。
香港是轉口港,其中一個重要功能是連繫中美雙方,把中國的出口轉運美國,以及把美國貨送往內地。同時,中美之間也有直接貿易,互有貨品進出口。理論上,內地和香港出口到美國的貨額,應等於美國從內地和香港的入口額,反之亦然。其實,不同經濟體的進出口數字從來不吻合,無心的統計錯漏固然是原因之一,有心的報錯數也會造成同一現象,錯誤更會持續向某一個方向走:扣除轉口數字,內地加上香港出口到美國的數額,長時間較美國公布從兩地入口的數字為低,每年相差以百億美元計。
各行業出口反應大不同
內地企業出口數字長期偏低,解釋之一是利之所在:出口貨品到外國可以退回增值稅,只要退稅未能退到十足,某些出口商報細出口數額便可節省支出【註一】。與此同時,正如徐家健昨天所言,有稅可退又會誘使企業無中生有「創作」出口數字。一減一加,兩種欺騙行為對出口數字的影響未明。另一方面,中國入口貨品也要收增值稅,故內地入口報海關的數字又會較出口來源的數字少【註二】。
如今增值稅獲下調,逃稅行為又會有何改變?
對減稅最多的製造業來說,剛才提到出口報細數的動機下降,造假作大出口額的動機也會減低,短期內,中國公布的出口數字是升是跌,將告訴我們哪一動機更重要。
若是報細數的效果較大,出入口數字同錄升幅,製造業看似活躍起來,實情只是逃稅行為減退而已。甚至一如徐家健所講,出口退稅對內地出口製造商的「保護」功能變弱,更會出現行業一方面受減稅拖累,另一方面貿易數字卻向好的怪現象。至於增值稅未獲下調的行業,統計上的差距將會維持現狀。
有關貿易數據的另一個推斷是,某些出口貨品的扣稅優惠較大(最高可以完全豁免增值稅),報細數逃稅的動機本來就較低,但「作大」出口數字的動機最強,故出口額量相信會隨減稅而下跌。相反,一些出口扣稅較少的產品,出口數字反會提升。
逃稅行為的改變將由4月1日起見效,要驗證以上推論,待內地第二季貿易數據出爐就知道結果了。
內地稅制複雜得來又欠效率,衍生出各式各樣的瞞騙行為,例如增值稅促使企業在出入口數字上做手腳,又例如房地產交易稅鼓勵買賣雙方簽「陰陽合同」作枱底交易,結果是官方貿易和樓市數據全部信不過。內地現時推動稅務改革,減稅兼簡化稅制,一個有趣的間接效果將是各種官方統計變得更可靠!
註一:Ferrantino, Michael J., Xuepeng Liu, and Zhi Wang. "Evasion behaviors of exporters and importers: Evidence from the US–China trade data discrepancy."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86.1(2012): 141-157.
註二:Fisman, Raymond, and Shang-Jin Wei. "Tax rates and tax evasion: evidence from "missing imports" in China."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12.2(2004): 471-496.
作者為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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