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8日
誕生僅十多年的空中巴士(Airbus)「超級巨無霸」A380客機宣告停產,象徵一個涉資千億美元的大賭局落幕,兩大輸家分別是空巴和阿聯酋航空,除了反映相關企業押錯巨注,背後亦涉及全球QE、科技進步、新能源冒起、中國市場變遷等因素,堪稱過往多年世界形勢「炒埋一碟」,釀成現代商業史之慘烈一役。
波音不看好及早抽身
不說不知,A380最初是由空巴跟另一飛機巨頭波音(Boeing)合作研發,九十年代初,全球化方興未艾,空巴和波音都預計世界民航需求勢必大增,當時每架機載客量200多人的主流客機(A340和波音747)將會不敷應用,故此兩大巨擘擬合作炮製一款載客量超過800人(較當時主流機型高出三倍)的超巨型客機。空巴和波音一向是死敵,卻破例攜手,皆因雙方都深明要研發這種劃時代的客機,必須投入天文數字成本及承擔長期風險。
然而,兩大巨頭於1994年分道揚鑣,波音退出該研發計劃,空巴則堅持到底,獨自繼續迎難而上,這反映了雙方對民航業前景的判斷分歧,空巴認為,隨着世界民航需求大增,加上油價持續向上,H2H(Hub to Hub,樞紐對樞紐)航線將會大行其道。舉例說,中國東部和南部二三線城市的旅客,將分別乘搭短途航線前往上海和香港這兩大樞紐,再出發前赴紐約、洛杉磯這些美國核心城市,然後又再轉乘短程機至最終目的地。
換言之,H2H全稱應為P2H2H2P(Point to Hub to Hub to Point),據空巴判斷,若由中小型客機負責P2和2P航段,再由巨型客機飛行H2H航段,將會最具成本效益(一次過接載大量乘客往返長途航線,令客均耗油量大減)。但波音對此判斷有保留,空巴估計這種巨無霸客機(當時尚未命名A380)在誕生首10年內會有逾1000架訂單,波音則預料只有約400架,差距巨大,關乎投入巨額成本研製這款客機「計得掂數」與否。因此,波音最終退出,改為自行研發新世代的787客機,載客量增至300多人,比A380溫和得多。
馬後炮來看,隨着A380正式停產(2005年誕生至今只有317架訂單),而波音787的訂單如雪片飛來(2009年誕生至今有逾1400架訂單),上述大賭局的勝負已高下分曉,背後涉及多個因素:
一、最重要的是,空巴錯判了現代人出行喜好,在合適條件下(下文另述),人們更傾向P2P直接往返的方便,日益厭惡P2H2H2P之轉折。
二、誠然,誰都喜歡更方便,不用多說,問題是有否合適條件?首先要所在城市和目的地城市都有機場,方有機會開設直航航線。自從2008年起因金融海嘯全球央行QE放水,讓各地政府基建預算充裕,尤其是中國實施4萬億元人民幣救市大計,令大量二三線甚至三四線城市都出現了國際機場,提供了P2P必備條件。
估中過程 猜錯結果
三、即使出發地和目的地都有機場,但也要成本和票價夠划算才行,否則P2P航線若昂貴一倍以上,旅客寧可費時失事也會選擇P2H2H2P,這也是空巴押重注於A380的主因。偏偏最近十多年來,頁岩氣及各種新能源的冒起,令油價並未如預期般升勢凌厲。再加上在科網時代,機票格價網站和廉航公司如雨後春筍,讓大量P2P航線正式出現,票價往往更低於需要轉機多次的P2H2H2P航線。
特別是中國市場,空巴可算「估中了過程,但估錯結局」,儘管成功預測中國旅客出行需求大增,國際航線客量由1990年2億多人次,增至2018年6.1億人次,甚至比當初估計更佳。然而絕大部分二三線城市皆已有國際機場,空巴所預言的華東和華南旅客分別經由上海以及香港樞紐出行情況,並未如想像般明顯,令A380訂單量遠遜預期。事關這種載客量逾800人的巨無霸客機,每個航班若無足夠客量去填滿機艙(客座率低於75%),客均耗油量等成本反會更貴,「飛得愈多蝕得愈多」。中國三大航企僅南航(01055)有畀面空巴落單,只幫襯了5架,相反三大航企加上海航空已訂購逾50架波音787。
空巴大輸家 航企買機勁蝕
這個賭局的第一大輸家當然是空巴,總研發和生產成本扣除收入後,估計累蝕逾100億美元。此外,花費近1500億美元訂購了300多架A380(均價約4.5億美元)的各地航企,也難免損失慘重,皆因這款巨無霸客機原本已缺乏二手市場(原因包括不適合改裝為貨機),在空巴宣布停產後更難找到下家接手,並將面臨維修保養挑戰。全球首兩架A380客機由德國租賃公司Dr. Peters購入,並租予新加坡航空,但新航去年決定不續租,Dr. Peters也找不到新租客,只能把飛機拆解為零件出售,讓該兩架貴價客機僅得10多歲短命,反觀A340、波音747等前輩往往服役至30多歲。
A380的三大買家分別為阿聯酋航空(162架)、新航(24架)和澳洲航空(20架),隨着該客機停產令資產價值進一步下跌,這些航企有可能要撥備減值。至於近年因燃油對沖虧損、乘客私隱外洩等事件而麻煩多多的「因航」國泰(00293),今次則值得一讚,或許由於該航企比較熟悉中國民航市場,早於十多年前已判斷中國市場會傾向P2P模式發展,故此覺得A380「計唔掂數」而堅拒訂購,算是避過一劫。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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