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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4日

譚新強 中環看世界

美中期選舉後或開始彈劾鬧劇

上周加拿大跟美國的貿易談判仍未成功,其實也不太意外。不知為何原因,美國總統特朗普言語上一直特別針對加拿大,似乎他認為加國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曾經出賣他,但其實完全無根據。所以在NAFTA(將來或改名)的重新談判,墨西哥反而較快談攏,加拿大重申要保護國家利益,在乳業和仲裁機制上繼續企硬。

另外白宮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指控中國在貿易談判上毫不合作,且認為中國的「state capitalism」已證明失敗,必須改革。特朗普更認為中國故意阻撓美朝談判,所以取消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訪問北韓,更準備與南韓重啟軍演。據報道,特朗普很積極想把貿易戰升級,最快在今周的9月6日就對新的2000億美元中國貨徵收關稅。

在這個陰影下,港股和A股又再下跌,實在有點可惜,上半年企業業績其實非常不錯,H股盈利增長了14%。標普盈利增長22%,但其中8%受惠於減稅,扣除後跟H股幾乎一樣。但年初至今,美中股市表現有天淵之別,最主要原因仍是美元收水,加息加QT,新興市場無可避免受壓,有些國家如阿根廷和土耳其更已陷入危機。這正是我不停建議中國不可永遠過度封閉資本賬的原因,必須提升人民幣國際地位。

特朗普圖擾亂視線

還有兩個月就到美國中期選舉,這一次可說比平常更重要,將是全世界的目光焦點。特別關心的當然包括特朗普、共和民主兩黨、特別檢察官米勒(Robert Mueller)和聯儲局主席鮑威爾等。國外,估計中國和俄國都必異常關注。特朗普素來大聲夾無準,竟然先指鹿為馬,先警告俄國必將重施故伎,結合特工和AI,進行各種網路襲擊,企圖再次干擾美國選舉,但將大力支持民主黨。對,我沒有寫錯,你也沒看錯,是民主黨,搞笑!特朗普自稱對俄政策是前所未見般嚴厲,所以俄國支持民主黨。這一招惡人先告狀,企圖擾亂視線,但最新民調顯示60%美國人支持米勒繼續調查通俄門事件,比當年水門事件更高。

美國國會分為眾議院和參議院。眾議院435席,每兩年改選一次。參議院100席,每兩年改選約三分之一。眾議院議席基本上按照人口比例劃分,但不是完全公平,所以出現Gerrymandering一詞,意思是執政黨將盡量利用權力來影響每個選區邊界,從而影響每區代表人數和種族、收入和政治傾向等分布,達到最有利效果。近年共和黨控制國會和多個州份,所以導致非常不公平的選區劃分。參議院就更加明顯不公平,無論州份人口多少都有兩個席位,美國立國之父因為很多是農莊大地主,所以故意平衡兩個元素,representation by population and by geography(按人口代表和地理面積代表),連總統選舉也有類似的選舉人票制度。

專家估計,在總統和國會選舉,民主黨要在全國普選票中贏超過7%,才有機會勝出。今次中期選舉,根據最新民調,民主黨暫時領先8%,有機會重奪眾議院控制權(要贏多20席),但不可說贏定。美國中期選舉的確流行國會控制權易手,轉到跟白宮相反的反對黨手中,專家認為今次有七成機會,但他們也是經常猜錯的。

通過門檻高難罷免

為何要解釋美國選舉制度?因為下一步要解釋美國憲法上的總統impeachment(彈劾)制度,兩者是密切相關的。首先美國正在同時進行另一個憲法辯論,就是在任總統能否被刑事起訴。特朗普私人律師科恩(Michael Cohen),已因付出給兩位自認跟特朗普有染的女士的「掩口費」,而承認違反選舉資金法,隱瞞此資訊更或影響選舉結果。科恩更似乎將跟司法部合作,指控是特朗普指使他的。正常情況下,嫌疑為主謀的特朗普應該已被起訴。但因為他是在任總統,按司法部60年來內部指引,不會進行刑事起訴,所以最可行的法律途徑仍是經國會彈劾。

但是大家要搞清楚,彈劾不等於炒掉總統,彈劾只等於法律上起訴(indictment)而已。彈劾動議由某位眾議員提案,然後進行辯論,最後經全數眾議員投票,只需要超過50%的簡單多數(simple majority)通過。通過彈劾之後,就交由參議院進行審訊(Trial by Senate),程序類似法庭,有檢控官、辯護律師,雙方可提出證供和訊問證人。最後100位參議員充當陪審團作出決定,通過有罪(guilty)的門檻是最少三分之二(即66票)的超級多數(super majority),非常不容易。如通過,就可罷免總統,由副總統頂上。罷免後會否再遭刑事起訴是另一回事。

美國歷史上,從未有總統經此途徑而被罷免。尼克遜在進行彈劾程序前已自動辭職(那個年代還是較講尊嚴),後來更被福特特赦,連刑事起訴都免了,美國也避免因審訊所帶來的更大傷害。到了克林頓年代,臉皮都長厚了,他就願意接受彈劾和參議院審訊,所有跟萊溫斯基(Monica Lewinsky)的性醜聞都揚出來,還親自作證狡辯,不愧為耶魯法學院畢業,咬文嚼字性交的定義,從此雪茄更成為無數有味笑話的題材。雖然當時參議院由共和黨控制,但仍無法得到所需66票,所以最後克林頓沒有被罷免,但整個政府威信已嚴重受損。希拉莉一直無法登上總統寶座,跟此案有莫大關係。

以特朗普性格,更加不要指望他會為保護自己或國家尊嚴而自動辭職,他必定跟米勒和國會鬥到底。米勒必定密切關注選情,如民主黨得到眾議院控制權,他可能會加快調查速度,甚至建議眾議院啟動彈劾機制。反過來,如眾議院控制權仍留在共和黨手中,那麼整個調查可能就此草草了事(我不相信調查是真正獨立的)。你可能覺得,就算彈劾能通過眾議院,有何意義?數學上,能夠通過參議院的機會接近零。共和黨擁有51席,民主黨在中期選舉中,需要增加兩席才能重奪控制權,現在看來難度更遠高於重奪眾議院。況且就算拿到多數,距離66票仍非常遠。

我贊成從現時角度來看,最後罷免特朗普的概率仍很低。但要留意3點:

1)如指控他的罪行只限於性醜聞的掩口費,類似克林頓情況(其實較嚴重,因或影響選舉結果),未必夠參議院票通過罷免。但如米勒能掌握到他通俄的實證,那麼事情就嚴重很多,入罪的機會就高很多。

2)大部分共和黨參議員,政見和風格上跟特朗普分歧甚大,他們跟總統唯一的共通點是支持減稅和強硬對華政策。暫時他們無腰骨和膽量發聲反對特朗普,但不等於永遠不背棄他或甚至插他一刀。我曾經指出過,特朗普杯弓蛇影,經常說被自由主義權貴(liberal establishment)主導的Deep State迫害,包括希拉莉、司法部、FBI、主流傳媒,和甚至Google和Facebook等各方勢力。

的確有此可能性,但我更肯定同時亦有保守權貴(conservative establishment)的存在,包括素來權傾朝野的Koch兄弟、布殊家族、NRA,和右翼傳媒,如梅鐸控制的Fox News,和彭博等。他們的政見和利益,跟特朗普有時一致(減稅),有時分歧(對俄),尤其跟班農(Steve Bannon)鼓吹的草根民粹(Alt right),有極大政見分歧和利益矛盾。我懷疑在中期選舉後,保守權貴勢力如發現特朗普已暴露出弱點,失去利用價值,或將想換上「更聽話」的副總統彭斯。最重要的是如真人秀,當「觀眾」看膩了這套白宮肥皂劇,開始厭倦特朗普的言行時,他的敵人就會拔出早已磨好的利劍。

3)當然特朗普是強是弱,也跟經濟和股市有極強相連性。股市是最憎恨不確定性(uncertainty)的,只要明年國會啟動彈劾,無論最後特朗普能否做下去,股市必然非常波動。花旗有一系列不同地區的經濟驚喜指數(Economic Surprise Index),美國從去年12月底見84.5高位後逐步回落,從7月中開始轉為負數,現在-17.7,是近一年新低,差過歐羅區的+1.4,但仍好過中國的-36.5。理論上這是個領先指數,有多準確就暫不知道。

中國「食花生等睇戲」

如經濟強,市場或者還可以不理這場政治馬戲(political circus),如不幸經濟轉弱,市場將變得極度敏感。看戲的還有兩位在吃花生的重量級觀眾。第一位是鮑威爾,他的決定對全球經濟和市場舉足輕重。如他的「老闆」被彈劾甚至罷免,市場大幅波動,他有責任穩定人心,但他也可能在暗望特朗普下台,就再沒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中國當然也是一位重要觀眾。中國在貿易談判上態度強硬,不願作出任何讓步,有人猜測是因為中央認為在這場貿易戰中,中國必有比美國更強的韌力和耐性,等到特朗普在兩年或最多6年後下台,希望下一任總統較易相處。如特朗普被罷免或彈劾就更好了,換人較快,且未來一年特朗普必被此案纒身,冀望無暇針對中國。但小心這想法有點天真,上周特朗普已警告中國不可能outwait美國,中國經濟不停轉弱,股市和人幣跌不停,而美國經濟和股市都是前所未見的強大。這個說法有點誇張,但不無道理,其實中國在觀望美國政局變化的同時,也絕不可停下經濟改革開放的步伐(何況彭斯和民主黨可能對中國更苛刻)。但近日見到的所謂稅改和各行業的監控加強,實在跟很多人的盼望有落差,希望可盡快再作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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