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3日
在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貿易政策的受害者中,土耳其或是迄今最為悲慘的國家。幾年前,土耳其還是經濟和地緣政治的成功例子,儘管存在偶爾的自由爭議,但土耳其仍然是幾十年的可靠盟友。
但在最近幾年,一切都開始起了變化。今年夏天,土耳其經濟因為過度寬鬆的貨幣和財政政策,從內部崩盤。接着,美國因為土耳其政府沒有釋放被羈押的美國牧師而用貿易壁壘和定向制裁「懲罰」該國。特朗普宣布他要把針對土耳其鋁和鋼的美國進口關稅分別提高逾倍,從20%提高到50%。
土耳其貨幣危機理應成為該國政府的警鐘,促使他們扭轉不可持續的經濟政策。但拜特朗普政府的行為所賜,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得以把問題歸咎於「針對我國的經濟戰爭的子彈、炮彈和導彈」。
平心而論,埃爾多安絕非無可指摘。但值得回憶一下,土耳其融入西方,長期給歐洲和美國帶來巨大的戰略利益。一戰後,奧斯曼帝國分崩離析,土耳其在世俗現代派凱末爾的領導下成為獨立國家並矢志加入西方。
二戰後,土耳其致力推動這一進程,加入了北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和關貿總協定(世界貿易組織的前身)。1950年至1953年間,土耳其軍參加了朝鮮戰爭的聯合國軍。
1963年土耳其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結盟協定;1995年加入了歐盟製造品關稅聯盟。及至最近,土耳其為歐盟遏制移民的措施提供了重要支持。因此,歐盟不可能支持特朗普對土耳其的政策,儘管歐洲也擔心埃爾多安政府在人權和法治方面的紀錄。
埃爾多安的正義與發展黨(AKP)2002年利用2001年的嚴重外滙危機上台掌權,在外滙危機之前的半個世紀,土耳其經濟增長波動劇烈。
在IMF方案的支持下,新政府繼續落實由前任發起的改革,改革的成功超過了所有人的意料。2007年選舉中,AKP支持率進一步上升,到2010年,土耳其人均收入較世紀之初增長兩倍。
惟近幾年隨着土耳其經濟的不斷增長,埃爾多安政府也變得極權。6月埃爾多安根據新憲法當選總統,擁有前所未有的行政權力。選戰期間,政府支出急增,埃爾多安向土耳其央行施壓要求保持低利率。
拜這些政策所賜,2017年土耳其經濟繁榮,增長率高達7.5%。但這一不可持續的擴張需要外國借款支援,通脹率也攀升至15%以上,經常項目赤字超過國內生產總值(GDP)的5%。
美反助埃爾多安挽民意
隨着美國貨幣條件的收緊,以及埃爾多安變本加厲放寬財政和貨幣政策,土耳其里拉在今年下半年迅速貶值,跌了20%。突然間,許多土耳其企業發現很難用里拉維持美元計價債務。
8月美土關係轉惡之前,土耳其危機的訊號早已出現。但隨着美國加倍徵收土耳其鋼鋁進口關稅,里拉在一天內又跌去12%。今年里拉兌美元已跌逾40%。毫不奇怪,埃爾多安的回應是對一些美國進口商品徵收關稅;而特朗普則表示將進一步施壓。
如果不是特朗普貿然闖進了土耳其危機,埃爾多安的支持率肯定已經下降,其政府的經濟政策也不得不改變。對土耳其民眾而言,土耳其經濟問題來自國內,好日子不可持續本應是顯而易見的,但現在埃爾多安有了很好的託詞,他擺出一副要與對土耳其經濟「發動經濟戰爭」的外國人鬥爭到底的架勢,贏得了更多的公眾支持。
在大部分外滙危機中,不堪重負的政府可以向IMF和其他國家尋求金融支持,只要它願意採取必要的改革,但在土耳其的例子中卻是前景黯淡。埃爾多安指摘西方發動了經濟戰爭,因此他很難改變方向,尋求西方的支持。但是,排除變化的話,僵局將以雙重悲劇收場。美國將失去一個重要盟友;土耳其將失去繁榮和生活水準不斷提高的機會。
作者為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前IMF第一副總裁,現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等國際研究學院國際經濟學資深研究教授,史丹福大學國際發展中心高級研究員。
Copyright:Project Syndicate,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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