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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3日

譚新強 中環看世界

春秋戰國比修昔底德陷阱更可怕

今周假期較多,昨天香港回歸補假,周三美國國慶,但真正重要的日子是周五,7月6日是美國正式對340億元(美元.下同)中國進口貨徵收25%關稅,不久後再加160億元。如無意外,中國也將馬上還擊,對等數的美國進口貨(主要農產)徵收關稅。

近日翻讀兩本書,一本乃是Graham Allison的Destined for War,另一本是更舊的經典,1987年耶魯歷史教授Paul Kennedy寫的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兩本書的題材有很多共通點,都是研究帝國權力的交替。Allison的研究起點為古希臘,修昔底德所記載的伯羅奔尼薩(Peloponnesian)戰爭。

這一場長達30多年戰爭的表面勝利者是斯巴達,但其實是兩敗俱傷,整個古希臘的黃金年代都從此落幕。討論完古希臘之後,Allison再環顧過去500年世界史,搜集了16個類似的兩權鬥爭例子,稱之為修昔底德陷阱,總結是12次墮進去,只有4次能成功逃避戰爭。但此書的重點不是歷史,而是企圖從歷史汲取教訓,研究中美能否逃避此陷阱。未來的歷史還未寫下來,中美未必是Destined for War,但近日貿易關係日趨緊張,是無可置疑的事實。中美都是核武大國,MAD(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仍然是最有效維持和平的手段。

除此,我也曾經指出過,未來世界物資豐盛,足可讓原有霸主和挑戰者共存,同時享有富裕的生活。這情況跟古代低生產力,貧窮的世界很不一樣。誰是老大,誰是老二,未來主要是hubris(傲慢)與paranoia(偏執)的心理問題,而並非真正的生死存亡搏鬥。當然歷史上充滿因hubris和paranoia而帶來戰爭的例子。

勢力消長引發衝突

Kennedy的書寫在美蘇冷戰後期,亦是日本經濟發展的高峰,雖亦有提到中國,但當然無法預料到過去30年的經濟奇蹟,令中國成為美國霸權的最大挑戰者。此外,Kennedy的研究焦點並非只放在簡單化的兩極(Bipolar)關係,在歐洲過去500年的大國歷史,大部分時間都是更複雜的多極(Multi-Polar)局面。

早期的主要權力包括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等航海大國,後來更加入了英國。陸上大國就有法國、奧匈帝國、鄂圖曼帝國和更後期的俄羅斯和十九世紀統一後的德國等。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既有婚嫁、血緣和宗教關係而導致的聯盟,但亦有經濟和軍事競爭導致的衝突,最後連近親也可反目成仇,戰場相見。第一次世界大戰就是最好例子,英國、德國和俄國等3個主要參戰國的皇帝都是親表兄弟。

Kennedy的書副題為Economic Change and Miltary Conflict from 1500 to 2000。權力大國的爭鬥中,他最看重的兩點就是經濟發展和過度的黷武窮兵行為。毫不意外,他發現在大國冒起的前設是數十年的高速經濟發展。衰落的大國就往往過度用兵,消耗國力。要小心的是這相對勢力的變化,正是日後導致戰爭的誘因。

應用於現今世界局面,我們當然看到一些歷史的影子。中國的崛起是有目共睹的,毫無疑問,已成為一個超級強國。最厲害的是內部經濟發展,從GDP增長、人均收入、公路和高鐵建設,汽車和手機銷售,上網人數和電商發展等等數據,都證明中國正走上富強之路。軍事力量也在提升,外交不容易,但長遠來看,「一帶一路」政策,如運用得適當,也有一定的作用。

唯一例外是資本巿場的發展,到現時為止,可算非常失敗,這件事在過去可能不太重要,但在未來所追求的高質量經濟發展,將變成超重要。國際金融事務也非常重要,現時中國的話語權仍然極不匹配地細小。同樣的,人民幣能否成為重要國際貨幣,在過去覺得不重要,但在未來,可能是比貿易更重要得多的一件事。我仍然堅信中國的焦點應放在如何面對金融WTO年代的各種挑戰,而非只關注出口業暫時因貿易戰而面對的困難。

貿戰存在兩大憂慮

中美貿易談判極其艱難,我最擔心兩件事。第一就是貿易戰演變成全球多邊化。如果中國只需面對美國的貿易衝突,500億元只是小數目,估計對GDP影響不到0.2%,如擴大至4000多億元,GDP就將受傷較大,可能超過1%。但如能擴大內需和跟其他國家的貿易,就可彌補一部分的損失。近日加拿大和歐盟,已開始擔心中國過剩的鋼鐵產能,如不能經任何途徑出口至美國,就可能傾銷到他們那裏,所以已計劃立法阻止。

希望貿易戰不要變成類似1930年美國通過The Smoot-Hawley Tariff Act的局面,導致全球貿易戰,加劇經濟大衰退,成為二次世界大戰其中一條導火線。

喜見中國正努力防止這不良發展,最近遵守諾言,宣布減低20多項不同行業的關稅和投資限制,涵蓋金融、汽車、農業、化工和礦產等多個行業。希望中國領導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早日成功,再聯同歐盟,能繼續支持自由貿易的發展。我亦希望重新考慮舉國的工業政策,是否符合全球貿易中要求的公平競爭。

另一憂慮點是今次中美談判,無論成敗,中方談判團都必將承受巨大內部民粹壓力,有些網民已誇張無理地恐嚇任何妥協等同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尤其因為對手是強大的美國,不同於過去較弱小的日本和韓國,民粹情緒不太可能往外宣洩,所以小心這股怨氣轉化成對內的不滿。

過去兩年,我對經濟以至市場的樂觀,部分來自看好改革派推動的政策,包括去槓桿(不可停)、放開二胎(仍不夠)、稅改(也不夠)和推動資本市場發展等。但近日已見到一些政策改變,包括兩次降準,叫停了小米(01810)的CDR發行,和最令人擔心的人民幣急貶值3%。希望這些措施只是無可避免的短暫微調,而非完全放棄經濟發展轉型之路,再次走上過度依賴投資和債務快速增長的回頭路!

更具爭議的是超級強國美國的前景,它是否逐漸走向衰落,還是在特朗普領導下真的走向中興(之前有否衰落過都是問題)?香港有個很有名的集團叫做新世界,但主要業務在中國,而並非哥倫布發現的真正新世界(00017)。近30年大家經常聽到的新聞,都是中國如何復興,大國崛起,成為新的超級強國。差點忘記美國才是真正的年輕國家,只200多年歷史,天然資源豐富,土地資源充沛,氣候宜人,人才鼎盛且仍有極大增長空間。最重要的是自由經濟和民主制度對全球精英極度吸引,爭相到美國念書和移民。特朗普採取強硬的反非法移民政策,對合法移民都有收緊,但這些優勢並非一朝一夕就會完全改變。隨着中國崛起,和二戰後歐洲和日本的重建,美國對全球GDP的佔比下降,從50年前的50%以上降至今天24%,但美金的話語權仍然是接近絕對的。

很大機會中國總GDP將在7至10年內超越美國,但人均仍相差甚遠。如美國GDP增長能持續回升至4%以上(不容易),通脹在2%以上,中國追上來就較難。加上中國人口結構仍極差,每年新增勞動人口減少300萬至500萬,長遠問題極大。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最令人費解。美國因「九一一」而發動兩場戰爭,勞民傷財,人民變為歡迎休養生息,採取較孤立外交政策是可以理解的。但在中國強勢崛起的情況底下,主動破壞各種貿易甚至國防的有效聯盟,包括NAFTA、WTO和NATO,就真的不可思議。在古希臘斯巴達和雅典的對峙中,兩邊都爭奪其他小國如Corinth和Thebes的支持。可能特朗普真的非常自大,有恃無恐,認為隨便侮辱如加拿大和德國等盟友,都奈佢唔何(小心積怨),其次他更認為這些盟友只是搭便車的負累。

世界多極化非常危險

十九世紀末,英國海軍有一條保衞絕對優勢的Two-Power Standard,保持戰艦總數在第二和第三位對手(法國和俄羅斯)的總和以上,但結果並未能藉此避免跟急起直追的德國開戰。作為參考,美國去年的軍事開支6100億元,是後面7國的總和,遵行的是Seven Power Standard,又是否足夠呢?

其實修昔底德式的兩極局面並非最危險的,斯巴達和雅典開戰前都有數十年的和平,美蘇的冷戰也沒有成為熱戰。更危險的局面是如特朗普把世界逼回到多極化──美、中、歐、俄,再加伊斯蘭和其他勢力,情況混亂,更像春秋戰國和十九世紀歐洲列強並立的局面。

(英文版本由EJ Insight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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