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3日
繼「一帶一路」不久前成為城中熱話,近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的激烈討論彷彿是擺錘擺到半空的另一邊然後凝住了。凝住了, 其中一大原因可能是本地傳媒少有討論過「新區域主義」(The New Regionalism)的前因後果。
有新必有舊,舊區域主義是冷戰時期的東西,此處不贅。自90年代初,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簽署正式為新區域主義展開序幕。原來,新區域主義一點也不算新。根據世界貿易組織(WTO)的資料,自50年代全球簽訂過逾600個地區貿易協定(RTAs),至今仍然生效的有400多個。值得留意的是,這些協定大部分都是90年代後所簽訂的。
十多年前,曾有著名經濟學者形容新區域主義令國際貿易關係在世界地圖上看似一煲兜亂的意大利粉,加上冷戰時期舊區域主義的暗影,學界開始質疑愈來愈多的地區貿易協定反而會對一些被協定拒諸門外的國家造成貿易歧視。十多年後,經濟學者檢視了過去逾20年的國際貿易經驗,令我們對這「意大利粉煲」(Spaghetti Bowl)多了些了解。從過去廿多年的國際貿易史角度出發,TPP 將只是數百個地區貿易協定中的其中一個,而較少本地傳媒留意的RCEP(即由中國政府主導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亦將會成為其中之一。我不是說TPP與RCEP會跟過往幾百個地區貿易協定一模一樣,但只有溫故知新,才能較有把握推斷TPP和RCEP的影響。然而,在討論地區貿易協定的經濟後果前,有必要先談談地區貿易協定的成因。
過去幾十年間,世界一大趨勢是民主浪潮。半個世紀以來,全球國家數目由戰後的70多個增加至現在近200個,多少與這個民主浪潮有關,原因是當政府提供有規模經濟的公共服務(如軍事)重要性下降,國家合併的誘因亦隨之減少。國家數目多了,世貿的成員國數目亦不斷上升。加入世貿削減關稅當然是指定動作,但其他有助促進貿易的公共政策在世貿成員國眾多的情況下反而變得難以商討。新區域主義在這個國際大環境下興起,不是毫無道理的。問題是,什麼國家會參與地區貿易協定呢?
多由經濟因素決定
我做過國際政治與對外貿易的經濟研究,但對地區貿易協定的認識主要來自一位同事。金融海嘯期間當過白宮經濟顧問的美國同事Scott Baier,是研究新區域主義的權威。Baier的研究發現,新區域主義並非意大利粉亂咁兜,而是有其經濟規律的。促成兩國簽訂地區貿易協定的因素有:一,兩國之間地理上相近;二,兩國地理上遠離其他地方;三,兩國的經濟規模夠大又夠相似;四,兩國的生產要素差別要大,和五,兩國的生產要素跟其他地方相若。這五大經濟因素,其實正反映兩國增加貿易為消費者帶來的益處。換句話,新區域主義的興起不但有其經濟解釋,而這個經濟解釋又與經濟效益相符。
更值得注意的發現,是這些經濟因素能準確推斷絕大部分過往地區貿易協定的簽訂。不是說政治因素毫無影響,政治因素對地區貿易協定簽署的早或遲有一定影響,但以長遠角度看過去20多年的新區域主義,地區貿易協定主要由經濟因素決定。
有因必有果。新區域主義經濟上的因,影響到新區域主義經濟上的果的量度,皆因簽署地區貿易協定的國家本身多數已是重要的貿易夥伴。這個現象令不少人當初誤以為地區貿易協定對國際貿易影響不大。同事Baier除了分析過地區貿易協定的因,亦計算過地區貿易協定的果。分析結果顯示平均來說在10至15年間兩國簽署地區貿易協定會增加兩地雙邊貿易往來超過一倍(達114%),可以說是推翻了前人以為地區貿易協定作用不大的觀念。
然而,對簽署國雙邊貿易影響深遠的發現馬上帶出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這些貿易增長究竟是新的經濟機遇,還是從非簽署國搶過來的生意呢?新區域主義又會否威脅到傳統通過世貿組織制訂出的多邊貿易制度呢?問題敏感,即使在學界亦不易取得共識是可以理解的。我看過的證據,傾向支持地區貿易協定「搶生意」的效果一般不大。認為TPP或RCEP會徹底改寫全球經濟秩序的人,要先指出這兩個協定與現有的幾百個同類協定有什麼重大分別。
作者為克林信大學經濟系副教授、中文大學經濟系客座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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