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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31日

丁宏量 信觀點

走入建制 妥協不可免
激進政黨執政難激進

早前公布的希臘大選的點票結果,左翼激進聯盟(Syriza)遙遙領先傳統中間偏右新民主黨(New Democracy),並幾乎獲得足夠議席單獨執政。從意大利的政黨「五星運動」,希臘的Syriza到西班牙的Podemos,這一類異軍突起的激進政黨在近年備受債務危機困擾的歐洲屢見不鮮。英國將於今年5月舉行大選,處於政治光譜兩翼的激進政黨:主張脫離歐盟及反移民的獨立黨(UKIP)以及一向主打環境議題的綠黨(Green Parties)〔註〕的突然冒起同樣令一向由保守黨及工黨把持的英國政局變得風起雲湧。

由於全球化以及歐洲一體化,各國政府政策自主性大減,執政黨已經無法隨心所欲地推行政綱,令各國主流政黨的立場變得接近。全球化下的經濟整合令各國財政政策被市場趨勢及國際資金走向所掣肘。

在歐債危機及緊縮政策的浪潮底下,工黨等原本主張透過增加政府開支刺激經濟的中間偏左政黨被迫奉行相對保守的財政政策。貝理雅在90年代擔任工黨黨魁後所提倡的「新工黨」中間路線一直為近年黨內主流,而他任內所推行如公營服務外判等政策,已被質疑與保守黨政綱同出一轍。雖然現任黨魁文立彬(Ed Miliband)於2011年黨魁選舉中,借助工會勢力擊敗其兄文禮彬(David Miliband),一度令英國左翼憧憬工黨將會再次向左靠攏。然而金融海嘯的慘痛記憶在選民心中仍然歷歷在目,重建民眾對工黨經濟政策的信心成為文立彬的首要任務。因此,傳統上屬於左翼的工黨近年一反常態地同樣以滅赤為目標,並承諾上台後將奉行保守黨政府定下的緊縮政策。

另一方面,自從東歐各國於2000年後陸續加入歐盟,大量來自前共產國家的廉價勞工不斷流向西歐國家尋找機遇。移民潮不但壓低工資及提高失業率,亦令各國民眾憂慮自身文化因為大量新移民而「被融合」。保守黨在野期間曾大力指摘工黨政府任由新移民湧入英國,並於上屆大選承諾將每年移民數字減至10萬以下。但礙於歐盟條約中人口自由流動的規限,保守黨政府於去年被迫對來自保加利亞及羅馬尼亞兩國的移民開放門戶,變相令承諾落空。

社會階級模糊 選民黨性減

政策同化令各國主流政黨面目愈見模糊。英國民眾近年經常慨嘆兩大黨的主張除旁枝末節外已經相差無幾。由於缺乏真正的選擇,沒有執政包袱的一眾激進政黨相對地更能夠「急市民所急」,並藉機搶佔政治光譜兩翼的票源。於90年代靠反對英國加入歐羅區而起家的獨立黨藉着近年的反移民浪潮乘機坐大,於去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得票超越兩大黨。去年年中,兩名原屬保守黨疑歐派的國會議員辭職倒戈加入獨立黨,並在補選中擊敗保守黨,為獨立黨在國會選舉中帶來零的突破。

在政治光譜的另一端,原本主打環保議題的綠黨亦開始以真正左翼自居,提出鐵路重新國有化以及全民最低收入保障等政綱吸引一眾「舊工黨」支持者。近月綠黨在民調中的支持度首次突破雙位數字,黨員人數躍居全國第三,在年輕選民間的支持率更超越了保守黨。

根據理性選擇學派的中間選民定理(Median Voter Theorem),政黨為爭逐中間選民而趨向同化原本是自然不過的事。但中間選民定理其實隱含幾個前設:政治版圖只有一條光譜以及選民以常態分布集中於光譜的中央。自十九世紀末西歐各國開始民主化以來,各國主要政黨大多按照社會階級組成。工人階級一向支持社會主義政黨,而資產階級則支持保守主義政黨。真正處於政治光譜中間的游離選民向來只佔少數。但隨着已發展國家的去工業化,階級之間的分野漸見模糊,選民由階級身份而起的黨性日漸消減,出現了所謂「去黨化」(Dealignment)的現象,令原本透過階級動員的政黨趨向同化。與此同時,經濟高度發展及生活質素改善令「後物質主義」(Post-materialism)抬頭,選民所關心的已不再局限於「牛油與麵包」等物質主義訴求,而開始着重諸如人權,身份認同及環境保護等非物質性議題。政治光譜的多元化直接催生了一眾回應多元議題的非主流激進政黨。

「主流」「激進」殊途同歸

然而,歐洲一眾激進政黨的冒起卻並不意味歐洲各國政府政策必然面臨「激進化」。在希臘選戰後期Syriza不斷強調當選後的目標是以留在歐羅區的前提下盡量爭取債務寬免。英國獨立黨兩名原屬保守黨的議員亦在當選後呼籲獨立黨的政綱應提高包容性,以淡化其「排外法西斯」的色彩。

現實是當激進派走入建制後無可避免會出現某程度的主流化。激進政黨要執政從來只有兩種途徑:自我「去激進化」以爭取多數選民的支持,或者與主流政黨合組聯合政府執政,兩者均要求激進政黨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協。而且,當激進政黨成功執政後,它們將與主流政黨同樣面對全球資本及歐盟條約對各國政府施政的種種牽制。所以,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激進政黨要真正落實激進政綱其實談何容易?

註:綠黨泛指由原英國綠黨(Green Party)分裂出來的三個政黨,包括英格蘭及威爾斯綠黨(Green Party of England and Wales, GPEW),蘇格蘭綠黨(Scottish Green Party)以及北愛爾蘭綠黨(Green Party in Northern Ireland)。

丁宏量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政治系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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