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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3日

盧峯 EJ GLOBAL plus Food for Thought

朝聖之旅 憑弔鬥士

在南韓旅遊景點中,沒有多少人會提光州這個地方,香港旅行社的南韓行程也看不到光州的名字。畢竟要購物、潮拜韓風,首爾、京畿道一帶已能看個飽,不必乾巴巴地坐幾小時火車或一小時飛機到全羅南道遠離首爾的光州市看什麼。何況以一般旅客來說,光州這個中等城市沒有什麼特別景點、建築物或美食,市郊的步道可以走一走,但沒有紅葉滿山那樣的景致。

說得白一點,旅客特意到光州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憑弔40年前那場轟天動地的人民起義,就是到南韓民主運動主戰場感受那份洗不脫的沉重與哀傷,還有歷史的血痕。

從香港到光州沒有直航機,得先到仁川機場, 坐接駁巴士轉到舊的金浦機場乘內陸機到光州,個人經驗前後差不多10小時才到埗。像很多中型城市那樣,光州在機場附近蓋了會議展覽中心,能帶來多少商務客就不得而知,因為全羅南道在南韓各區中算是較貧困的地方,沒有重點產業,交通不算便利,要吸引國內、海外企業特地到光州來開會辦展覽殊不容易。

而且,光州及全羅南道向來是反美、反建制力量根據地,1997年金大中能成功當選總統,跟在此地得票率高達九成八以上有重要關係。既然是反建制派老巢,大財團如三星、LG、現代等自然避之惟恐不及。

下機後直奔當年光州起義的主戰場──錦南路及全羅南道廳。1980年光州學生、市民就是在這一帶集結,遊行集會,以血肉之軀抵抗全斗煥的暴政。信步在錦南路走會遇上多個不同歷史標記,如第一個市民中槍的地點、市民起義民眾弄飯送水的地方、經常在歷史圖片中出現的噴水池廣場、彈痕不少的道廳大樓……等。

走着走着,禁不住想一下全副武裝的南韓軍隊以M16步槍、裝甲車從錦南路入城,正面向抗爭學生、市民進攻;接着槍聲接連響起,一個個學生、民眾倒在血泊中……昔日的血跡當然已清洗乾淨,幸存的學生已成中年大叔大媽,他們不少正為是否拆卸舊道廳討論不休。對大部分家屬、民眾來說,道廳是極權政府暴力鎮壓人民的象徵,該好好在原址留下來,提醒大家歷史的傷痛。

稚子照看得心寒 大窩飯必嘗

在附近不能不看的還有5.18民主運動紀念館。不是多起眼的建築,但藏品非常豐富,有大量珍貴的照片、檔案資料、文件如屍體埋葬計劃、死者身份查證書,還有起義市民的聲明書、宣言、受害者及市民的證詞紀錄……等。介紹資料主要以韓文為主,輔以簡略的英語,不懂韓語的話未必知曉詳情。還好,光州民運及起義的資料在網上汗牛充棟,即使不具體知道受傷受害人的名字,他們的苦難早已躍然圖片上,教人印象難忘。

錦南路一帶外,光州之旅不能不到的當然還有國立5.18民主陵園。但到遊這個1997年落成的官方悼念設施以前,該先到舊的5.18墓地看看。

舊墓地得從官方陵園走大概15分鐘,這兒本是望月洞市的市立墓地,軍隊血洗光州後,家屬不能在市內埋葬親人,只能草草葬在這裏。小小的一片山丘堆滿了墓塚與碑石。當年因為草草下葬,不少屍體只能以蓆子包裹入土。看老照片,哀慟的家人得擠在狹窄的地方跟死者道別,連擺放祭品的地方也沒有。

到1997年官方陵園落成後,葬在這裏的屍體才遷離舊墳,留下還有銘刻了亡者名字與過世日子的碑石,大部分碑石刻着的時間都在5月19至22日這幾天之間。踏着沉重腳步離開舊墓園回到大路,轉身回望小山丘上一個個孤墳,那份孤寂淒涼與新陵園的堂皇、光鮮不能比擬,但更教人感到年輕人早夭的痛。

官方陵園最教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入門處的那些工農兵塑像,而是室內展覽大堂掛着的百多張死難者照片。他們大都一臉稚嫩,拍照的時候大概仍在憧憬不可知的未來;誰知沒多久這就成了遺照,未來則成了泡影。到訪的時候是初夏5月,光州天氣甚為溫暖,但展覽館卻一片陰寒,幾乎禁不住哆嗦。

旅遊當然不能不提食物。在光州可吃到美味的泡菜窩、燒牛肋骨等,但最不該錯過的是「大窩飯」。「大窩飯」不是正式名稱,是當地家庭主婦、母親當年為了支援抗爭學生、市民所弄的食物。她們在家中煮了飯,用各種容器如大水盆等載到錦南路及其他抗爭地點,再把一點點泡菜、配菜跟飯混在一起放進膠袋或紙袋,像飯團般分發給抗爭者拿到自己的崗位吃。當然,光州事件已40年,這些「起義飯團」已成季節限定食物,只在每年5月中有紀念活動時在光州街頭重新出現,想品嘗光州的起義滋味,這些飯團倒是不該錯過的。

 

(編者按:盧峯最新著作《地緣日本》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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