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9日
美國總統特朗普去年12月首次透露,有意把部署在敍利亞北部和東北部的美軍完全撤出,引來政壇中人極大反應,關注外交事務的參眾議員均反對特朗普的想法,一直主張美國繼續在敍利亞和阿富汗駐軍、時任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Mattis)更憤而辭職,以示抗議。
國會的反對聲音令特朗普暫緩撤軍決定,但要來的最終都來了。民主共和兩黨議員批評,特朗普此舉背叛了一直在敍利亞境內支援美國打擊「伊斯蘭國」(IS)的敍利亞庫爾德民兵組織,損害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威信和道德力量,土耳其也乘機入侵敍北。特朗普決意撤軍,反映中東現況對他來說已是沉澱成本(Sunk Cost),及早抽身減少介入甚至離開,是解決喬治布殊和奧巴馬中東爛攤子的最佳辦法。
蘇聯在1991年解體前,與美國同樣積極介入中東局勢,拉攏敍利亞、埃及(後來親美)、伊朗(1979年後)和南也門(至1990年併入也門),對抗以色列和沙地阿拉伯為首的親美陣營,但解體後國力衰退,使美國大致主導中東事務。2001年9.11襲擊後,喬治布殊先後揮軍阿富汗和伊拉克,亦邀請俄羅斯和中國一同加入反恐戰線,狙擊極端伊斯蘭勢力,但當時普京(Vladmir Putin)掌政不久,大致目標仍是狙擊國內的分離勢力,以及壓制坐擁前蘇聯國有資產的寡頭富豪,對中東的外交動作未見用力。
但隨着美國在伊拉克局勢上裹足不前,加上美國在阿拉伯之春期間進退失據,給予俄羅斯機會介入,並逐漸在中東擴展影響力,削弱美國在中東的威望和實力。突尼西亞和平政變成功,使奧巴馬誤以為可以乘勢扶植作風較開明的親美政權,但事與願違。在未有周詳的替代方案前,奧巴馬貿然不再支持一向親美的埃及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政府,以及聯同英法空襲早已「投誠」的利比亞卡達菲政府,令美國率先失去兩個親美力量。當示威浪潮蔓延至敍利亞時,獲俄羅斯政治和軍事上全力支持的敍利亞總統巴沙爾(Bashar al-Assad)血腥鎮壓示威,甚至被指使用化學武器屠殺平民。
奧巴馬在軍事上支援反對派武裝分子對抗敍利亞政府軍,甚至一度威脅推翻巴沙爾,惟無功而還,而俄羅斯憑藉在背後堅定支持敍利亞政府軍消滅一切反政府力量,令中東各國逐漸重視俄羅斯。俄羅斯在2014年從烏克蘭手上吞併克里米亞,及後土耳其總理(現總統)埃爾多安在外交上決意做「獨狼」靠近俄羅斯,抵消美國透過北約的軍事同盟框架左右土耳其的外交,伊朗核問題上俄羅斯亦積整參與談判並促成《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JCPOA),輾轉間填補了美國影響力下降後所遺下的空間。
特朗普上台後,所面對的中東已經不是美國單方面施以軍事力量便可達至目標,甚至俄羅斯亦已積極與以色列和沙地阿拉伯兩個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盟國發展外交關係。當狙擊IS勢力的戰事大致完成,美國意欲推翻親俄的敍利亞政府已經不可能,待在敍利亞的軍事成本變成浪費資源,無法瞄準目標也沒有穩操勝算的仗,這可解釋到特朗普為何不惜面對背叛庫爾德盟友的罵名,選擇「引刀一快」減少美國在中東的無償付出。
美國同樣希望盡快結束沒完沒了且再無得益的阿富汗戰事,只是華盛頓和塔利班早前談判破裂,令這個遲早出現的結果又再延遲。
中東石油重要性大降
另一個令美國不如以往積極介入中東的動機,便是美國的頁岩油開採技術令美國國內開採石油的數量不斷增加,變相不再依賴入口中東石油。自2011年起,美國的產油量急劇上升,至今已經與沙地阿拉伯和俄羅斯一樣,每日產量多達1000萬桶,成為全球三大產油國之一。
簡單來說,即是除了本身的戰略儲備外,美國已有力自行透過產量抵消油價升跌對美國經濟的影響,甚至進一步利用這個優勢反制一眾產油國(特別是政治上敵對的俄羅斯,以及美國本身最為依賴的石油入口來源沙地阿拉伯)。這解釋到,沙地阿拉伯銳意把國營石油公司沙地阿美(Aramco)上市,並積極發展石油業以外的產業(如旅遊業),除了石油蘊藏量有限,也是預見到美國有日不再完全依賴入口該國及其他產油國。對美國而言,中東石油利益不如以往重要,反而更可集中鞏固與以色列、沙地阿拉伯和埃及三大忠實盟友的關係,不用過分顧忌政策會否損害石油利益。止蝕其實是換個方法維繫利益。
美國在道德上的確是背叛了出生入死的敍利亞庫爾德民兵,但當道德力量無法化為美國在敍利亞駐守下去的實質利益時,從商多年的特朗普選擇忍痛停止付出成本,令中東地區重回敍利亞內戰前的權力分布(利比亞除外)。尼克遜(Richard Nixon)當年決定撤出越南,如今特朗普決定撤出敍利亞(甚至日後的阿富汗),也是似曾相識。
郭耀斌 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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