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日
國共內戰後蔣介石退守台灣,形成兩岸分治。在當年節節敗退的國民黨軍隊中,部分先後退守雲南再到緬甸及泰國北部,於上世紀滿城風雨的金三角地區化身一股重要勢力。這批「亞細亞的孤兒」已落地生根至第四代,惟複雜的政治環境造成泰北至今不少華人面臨沒有正式身份的尷尬處境,泰北孤軍後人於內戰結束70年後仍在歷史夾縫之間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國民黨殘部在內戰結束後輾轉到緬甸等待機會反攻不果,轉而退守泰國後,最終兩支部隊分別於清萊美斯樂及清邁唐窩駐紮,當中尤以駐守美斯樂、與金三角鴉片生意扯上關係的第五軍較為人所知。由於反攻大陸無望,加上蔣介石受到國際壓力,兩支當初聽命留守的部隊逐漸被遺棄,導致原本艱苦生活更見惡化。孤軍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在別無出路下與泰國政府達成協議,以協助剿滅泰國共產黨游擊隊換取泰王御賜居留權,自此落戶泰北。
泰北孤軍以血肉之軀換得一處居留之地後,聚集在緬甸境內以至周邊的華人陸續抵達清萊、清邁及夜豐頌(Mae Hong Son)三府,形成現在一條又一條的華人村。據中方統計,現時有超過40萬華人在泰北地區定居,並推算當中約有三分一、即十幾萬人並無正式身份。按正常途徑,他們可向中國申請海外中國公民護照以取得中國國籍,中國官方亦對來自泰北華人的申請予以一定方便,惟每年申請人數一般在十數人左右,也有少至兩三人。
或問神女既然有心,泰北孤軍後人為何不趁機回到中國熱情懷抱中?對他們而言,生於斯長於斯的泰國才是「祖國」,加上父或母其中一方可能為泰國人,家庭因素是他們到底要否取得中國國籍的最主要考慮,未來在泰的生計問題,同樣是孤軍後人是否回歸「祖籍國」要思考的問題。至於申請移居台灣身份,基於現時在核實祖輩孤軍身份難度甚高,甚少孤軍後代能到台灣,以至不少無身份華人長大後只能繼續被困於家鄉附近謀生,苦無出頭天。
學中文留住根 一家脫貧
泰北現時約108條華人村中,清萊以60多條佔多數,清邁則有36條村,清邁的大谷地屬泰北地區最大的華人村。每條華人村的形成總會伴隨着一家中文學校,由當年軍人為異地成長的後代,留下中國人的根。記者今次走訪清邁的兩間中文學校,有超過九成半學生均為孤軍後代,這批孤軍後人學習中文的原因各有不同,有基於家人希望自己能傳承中華文化,有人期望有朝一日能到外地升學,更現實的是中國龐大的遊客近年主宰泰國旅遊業命脈,旅遊業欣欣向榮意味相關工作機會大增,對泰北地區的華人而言,學會中文不單留住中國人的根,亦成為他們投身觀光事業的通行證,得到一舉令家人脫貧的良機。
然而,依靠中國旅客帶動旅遊業脫貧的康莊大道能否一帆風順,卻存疑問。除泰國政府不斷嚴防無國籍華人走到清邁及曼谷等大城市升學與就業外,去年7月布吉翻船意外造成47名中國遊客死亡,中國赴泰旅客翌月隨即大減逾一成,反映依賴中國旅客脫貧不無風險。
泰國官方數字顯示,去年3800萬名外國遊客中,多達1066萬人來自中國。2017年數據顯示,中國遊客貢獻泰國外滙1047億元人民幣。龐大收益反映旅遊業興旺,但對泰北華人而言,華人村內依靠農務維生的落後經濟結構始終未有變更,此刻亦未有人敢提到,一旦中國經濟增長放緩甚或衰退的環境下需要「閂水喉」,這群被遺忘的人又可以向哪方投靠?
少足困山洞 再掀塵封問題
即使在借來的樂土背後,泰國出生的孤軍後代仍要待18歲後提供相關證明方可申請入籍,遑論只得居留證甚或全無身份證明文件的華人。泰國亦嚴防華人勢力擴張,包括規定學生日間必須在泰語學校上課、嚴打無身份華人出入大城市,華人村在半封閉下導致經濟基建遠比城市落後。今日在唐窩通往清邁的公路上仍有軍人哨站,當局聲稱是因為近來多了緬甸人偷渡而加強監察,但實際目標在當地華人眼中不言而喻。
泰國政府對非法居留的民眾一般較為寬容,因此希望逃離緬甸軍政府統治的民眾多會走到清萊定居,惟泰國法律就處理入籍申請者有嚴格限制,兩者落差衍生出境內無國籍居民的身份問題。以去年被困山洞18日的野豬少年足球隊為例,3名隊員及教練的無國籍身份在救援期間曝光,引起外界關注,4人脫險後最終獲官方頒授公民權。
柏楊1961年開始連載小說《異域》,基於《自立晚報》記者採訪資料再輔以史實,以主人翁鄧克保第一身視角描述孤軍流落異地的辛酸境況,由小說改編同名電影在1990年上畫。電影插曲用上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令這首原來描述台灣在國際間孤立無援的經典歌曲賦以更多意義。戰爭硝煙散去,當初忠心報國的孤軍與後人仍在追尋那解不開的身份問題,更多人只能帶着無奈的嘆息辭世。周旋於大國政治之間,沒有人要和他們玩平等的遊戲,每個人都想要他們心愛的玩具,只有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
採訪、撰文:葉漢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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