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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3日

吳峰 EJ GLOBAL plus 信觀點

用仇恨拉票 台灣轉型正義殊不正義

曾經歷長期戒嚴統治,瀰漫白色恐怖的台灣,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民主化之後,推動「轉型正義」的步伐就未見停歇,李登輝以降的歷任領導者,都有不同的轉型正義主張與做法,都號稱要透過轉型正義尋找真相、追究責任、撫平傷痛、促進和解、繼續前進,聞之每每令人感動。

但將近30年過去了,台灣社會的對立與裂痕改善或平復了嗎?就算有,也是形式而且有限的,何況在許多人眼中,台灣內部對歷史的認知與自我身份的認同,在某些方面甚至矛盾更深且尖銳。造成這個遺憾現象的原因很複雜,不過轉型正義工程失敗,應該是原因之一,甚至也許是關鍵。難道台灣的轉型正義在尋求實踐正義的同時,竟暗藏着某些不正義?

當代台灣的政治對立、社會紛爭,與1895年清帝國簽署《馬關條約》將台灣割讓予日本,以及1949年國民黨政府敗逃台灣的這兩條歷史軸線,有密不可分的因果關係。前者使部分台灣人對中國的情感及國族認同疏離,後者則使國民黨因為充滿恐懼與懷疑,在台灣展開長達近40年的戒嚴統治。兩條歷史軸線糾結之下,迫害與仇恨相互激盪,釀成無數可以預期與意料之外的悲劇,夾雜着階級與族群衝突的二二八事件,國共內戰餘緒的反共與防諜白色恐怖時期,兩者雖來自不同源頭,但也暈染混雜,被害人受盡屈辱壓迫,加害人卻又自認為也是受害者,角色混淆。那段大歷史,也是大錯亂,如今還在以島內的統獨情結,以及兩岸間的台灣、中國認同衝突的形態,持續影響着台灣的命運。

李登輝政治變色龍

就是在如此複雜的背景下,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台灣步入民主化之後,每一個領導人都急不及待把推動轉型正義排上政治時程表,口號無不堂皇崇高,但卻又各自懷有不同的政治動機,當轉型正義夾雜着選票與權力爭奪,正義往往也被轉型。

年輕時加入過共產黨,並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時期遭國民黨調查的李登輝,是第一位「台灣人總統」,1988年主政後,開始試探性推動轉型正義,並在1995年代表政府為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向受害者與全體人民道歉,踏出轉型正義的第一步。

但李登輝個人也從轉型正義上獲得重大政治利益。因為,他將那場本質上也是「統治階級迫害被統治階級」的衝突,窄化為「外省人(中國人)屠殺本省(台灣人)」的種族清洗,而他以總統身份道歉,則是使他的「台灣人」身份在國民黨內進行權力鬥爭時,可取得血統優勢與道德高度,並洗刷去他長期為蔣介石、蔣經國政權擔任重要官職的「台奸」紀錄。

轉型正義一旦暗藏着權力動機,就很難產生真正令人感動的力量。

李登輝加入過共產黨,也在國民黨蔣家政權官至副總統,他主政後訂定《國家統一綱領》,強調兩岸一定要統一,但搖身一變又成台獨教父,甚至推崇與懷念日本在台灣的殖民統治,他的忠誠與認同對象一變再變且充滿矛盾,轉型正義看來只是他在不同時期的權力鬥爭工具。

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台灣首次政黨輪替,轉型正義翻開以民進黨史觀為視角的另外一頁。

由於陳水扁是因為國民黨分裂而意外贏得總統大選,國會仍由國民黨掌握多數,民進黨政權基礎並不穩固,所以陳水扁執政初期強調政黨和解遠多於藍綠對抗,但當他的貪污醜聞逐漸暴露,為了轉移焦點,他開始在轉型正義上大動手腳,希望將反扁、挺扁的辯論,簡化為國民(中國)黨vs民進(台灣)黨,外省人vs台灣人,統派vs獨派,保守派vs改革派的戰爭。因此,首要之務是弱化國民黨的正當性,轉型正義則是定義國民黨是個「外來政權」、「蔣家餘孽」的絕佳工具。

陳水扁借正義遮羞

陳水扁揮舞着去中國化、去蔣化大旗,公營企業名稱有「中國」者陸續改名,例如「中國石油公司」改名「台灣中油公司」,「中正機場」改為「桃園國際機場」,「中正紀念堂」一度醞釀改名,……總之,強烈的政治鬥爭色彩使「轉型正義」一詞變成陳水扁的遮羞布,還原真相、追究責任與促進和解的原始意義,在這個階段幾乎消失殆盡。

馬英九是國民黨內少數將轉型正義視為重要使命的政治人物,他擔任台北市長時期就一再主張官方應該為二二八事件的不幸歷史向台灣人民道歉,並回復受難者名譽及給予賠償。馬英九的轉型正義範圍還擴及日治時期的慰安婦與蔣家政權時期以反共為名的冤錯假案。雖然馬英九在這方面用力甚深,但出身國民黨高幹家庭的背景,使他無法客觀評價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在白色恐怖應負的責任,淪為只道歉不究責的半套正義,加上馬英九要選總統,他推動轉型正義的動機,也就無法避免被認為是要討好台籍選民,一切都像是儀式,而非認真扎實的反省。

當民進黨籍的蔡英文2016年再度政黨輪替執政,新一波的政治轉型工程隨之啟動。

民進黨參考德國統一後處理前東德的經驗,藉由立法院的絕對優勢席次,通過《不當黨產處理條例》,以及《促進轉型正義條例》全面追討國民黨的黨產,更根據二戰後德國處理納粹政權的案例,要將蔣介石「希特勒化」,拆除台灣各地的蔣介石銅像,修改與蔣有關的路名、校名與公共建築。

蔡英文修法建東廠

國民黨的確擁有全世界政黨罕見的龐大資產,而且其中很多是來自於公產,令其歸還公有確有必要,但蔡英文政府所任命的「不當黨產會處理委員會主委」卻是台獨、反國民黨政治意識形態十分激進的綠營政治人物,使得本來應該是法律的問題變成政治操作,民進黨人亦不諱言,追討黨產將徹底切斷國民黨命脈,使其再難翻身,而黨產會追討黨產的作法又流於近似抄家般的粗暴,往往在法律認定之前就草率凍結、扣押,國民黨向法院起訴後,法官又屢屢判決黨產會敗訴,導致黨產會被譏諷是民進黨政府的東廠,形象與公信力大壞。

至於欲將蔣介石「希特勒化」,也是為了要使國民黨永遠甩不去「納粹黨」的臭名。但這樣的比擬卻被認為不符歷史真相以及比例原則,蔣介石統治台灣的手段與結果,與希特勒發動二戰、屠殺數百萬猶太人顯難相提並論,且因為蔣介石抵擋解放軍渡海,也才會有今日的台灣,而冷戰時期的美國亦不乏以反共為名鎮壓迫害異議分子的違反人權之舉,輕易將蔣比之為「希特勒」,即使在現今台灣社會,也難獲共鳴,民進黨政府不得不暫時收手。

近30年,台灣一波又一波的轉型正義工程從未停止,歷史傷口不斷被揭開,但政治領袖們的私欲與政黨權力鬥爭,像是在傷口持續灑鹽,不是希望透過找出真相以化解恩怨,避免再犯錯誤,而是要讓創傷永遠撕裂社會,以方便政客在仇恨中尋找選票。轉型正義是追求歷史正義的必經之途,但轉型正義並不必然帶來正義。台灣經驗說的就是這件事。 

吳峰_資深傳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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