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無牙老虎波匈叛逆難治

波蘭法律正義黨（PiS）政府一再嘗試削弱司法獨立，加強控制媒體及攻擊公民社會的行徑，終於迫使歐盟正式啟動歐盟《里斯本條約》第7條，即用來懲治違反歐盟自由民主精神的成員國的「核選項」。該選項一旦通過，波蘭將被歐盟暫停一切歐盟議事投票權。當然，歐盟委員會必須先要獲得歐洲議會授權，再獲歐盟理事會的五分之四，即22個成員國元首同意問題存在，然後全票（包括波蘭盟友匈牙利在內）一致通過認同波蘭屢犯不改，才可實施制裁。

經濟羽翼豐東西歐再交鋒

換言之，在走入下一個法律程序前，不論是市場還是華沙政府都有極多的時間反應。而在盟友匈牙利背書，波蘭經濟在第7條的威脅下依然穩健上揚，華沙可以說是有恃無恐。自冷戰結束至今近30年，波蘭由擁抱西歐自由民主價值，到與匈牙利總統歐爾班（Victor Orban）領導的極右民粹政府結盟，可說是歐盟法治精神的一大警號。波匈兩國合流除了是歐盟管理上的大麻煩之外，亦預示了今後歐盟政治分歧，將會是堅持傳統歐陸自由民主精神的西歐和享用了歐盟單一市場經濟紅利後迅速坐大並抗拒自由民主價值的民粹政府之間的角力。

PiS上台前，波蘭曾經被視為東歐集團在歐盟內的代言人。作為歐盟成員國中少數能迅速擺脫歐債危機，自2010年開始維持增長的國家，波蘭一步步地利用歐盟單一市場機制，以及與波羅的海國家及東歐國家鄰近的貿易優勢，仿效德國模式加強出口貿易，建立自己東歐新成員國之間的領袖地位。

時任波蘭執政公民綱領黨（PO）領袖、現任歐盟理事會主席圖斯克（Donald Tusk）在當時已說服歐盟與烏克蘭簽訂被視為加入歐盟第一步的《聯合協議》（Association Agreement），並且在泛歐洲層面提倡歐盟能源聯盟，以減少在天然氣方面對外國尤其是俄羅斯的依賴，防範俄國的可能入侵。這位1989年後首名成功連任的波蘭總理可說是活用了歐盟的體制，以提升波蘭的地位。這種領導力和捍衞歐盟價值的努力令波蘭曾被視為東歐轉型的榜樣，甚至一定程度上成為歐盟平衡德國因天然氣供應而對俄國立場偏軟的砝碼。

然而，此情此景在以民族主義和民粹掛帥的PiS上台之後不再復見。PiS上台後不久，便已經推出相當嚴苛的媒體法，並且嘗試阻止一齣被該黨定性為「色情」的話劇排演。近日PiS更仿效已勒令中歐大學停學的匈牙利，強制要求所有國內的NGO接受華沙當局管理，所有接受過外國超過每年2.4萬歐羅資助的NGO必須向政府登記。

國家監管NGO 回歸鐵幕操作

這等企圖將公民社會納入政府架構的做法，顯然是開歷史倒車，回歸鐵幕時代操作之餘，對於依舊恐俄，但又強調民族主義、外國勢力（特指歐盟）不得對自己說三道四的波蘭政府來說，倒是諷刺。

正如任何試圖實行威權統治的政府，PiS亦伸手干預司法部門，不但立法將法官退休年齡降到65歲以迫使近四成法官退休，新法案亦賦予政府委任法官的權力。這種明顯地違反歐盟價值的行徑，也是歐盟委員會選擇啟動懲罰機制的直接原因。

盟友匈牙利亦不相伯仲，不但以相近手法操控NGO的資金來源及管理，執政的青民盟（Fedesz）亦正籌備削弱法院系統獨立根基的法案，為其總理歐爾班包攬大權鋪路。由匈牙利、捷克、波蘭和斯洛伐克組成的政治及文化合作組織「維謝格拉德集團」（Visegrad Group），其中仍親歐盟的捷克和斯洛伐克已經開始和波匈兩國疏遠。

更麻煩的是，歐盟除了冗長無力的第7條以外，缺乏更有力手段，比如經濟制裁，去制止波蘭和匈牙利。波蘭不但是唯一在歐債危機之後沒有步入衰退的歐盟國家，在深受單一市場紅利（波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出口增加值，僅僅13%來自歐盟以外國家），出口蓬勃，工資上漲，波蘭幣茲羅提（Zloty）更是全球最強勢貨幣之一。PiS的主席兼創始人卡卓斯基（Jaroslaw Kaczynski）對於自己銳意改造波蘭的信心十足，甚至曾聲言波蘭「付得起（改革）的代價」，也都是因為有強勁經濟在背後支撐。

民粹政府削法治餵飽同路人

歐盟決議啟動懲罰波蘭的程序時，波蘭國債未遭拋售，市場無動於衷，亦是明證。由青民盟掌權達7年之久的匈牙利比波蘭更「進取」，不單同樣地利用歐盟帶來的機遇，總理歐爾班的寡頭夥伴更是在六成由歐盟結構基金支付的政府基建合約上大快朵頤。這種以經濟甜頭及民族主義情緒鼓動選民投票，另一方面侵害公民社會及司法獨立滋潤黨羽的伎倆，正是新世紀歐洲民粹政治經濟模型的核心。

如果歐盟無法在新的法德領導層下找到更有效鞏固超國家架構，制訂懲治叛逆國家的方法的話，歐盟創立時立誓維護的價值將被磨蝕，失去法治、民主、自由等價值的歐盟，最終不過是一個升級版的貿易組織而已。

尹子軒_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歐洲研究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