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2日
泰國軍方向來都是左右政治局勢的重要持份者, 而且隨着時任總理他信(Thaksin Shinawatra)在2006年被推翻下台後,他們愈來愈樂意走到幕前,不留情面地踐踏1997年「人民憲法」所訂立的民主制度,引導國家走回軍方主導的威權體制。
泰國軍方另起爐灶,完全漠視憲法約束,其認受性主要來自泰王的默許。在泰國人眼中,泰王地位超越凡人政客之間的骯髒權鬥、神聖不可侵犯,而這可以轉換成軍方的合法性來源。不過,理應繼位的王儲哇集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形象遠不及父親,縱使泰國軍政府今年8月通過新憲法準備權力交替,但對長期依賴王室支持、繞過民意授權的軍方而言,這個過渡期仍可能造成轉型壓力。
失王室依靠 變革難免
國際案例與泰國可作直接比較的個案十分有限。但假設我們只集中於軍政府面對的轉型壓力,或許可以參考印尼和緬甸兩個案例。印尼和緬甸曾經享有一定的憲政民主,惟後來遭軍事政變推翻,直到1998年印尼才開始民主化,緬甸到2011年才大赦反對黨領袖昂山素姬等人,今年三月才首次進行政權交替。經濟因素是推動兩國政治轉型的要素。印尼在1966年開始由軍事強人蘇哈托(Suharto)管治,接下來30年的經濟增長大多保持在6%以上。直到1997年,金融風暴席捲亞洲,印尼政府放寬外滙兌換率,經濟增長從當年的4.7%跌到1998年的負13.127%,燃油、電費、交通費瘋狂加價,日常用品短缺,於是觸發社會暴動,蘇哈托民望大跌,他一手建立的家族裙帶資本主義網絡亦曝露於陽光下,終於使他黯然下台,由副總統哈比比(B.J. Habibie)接任。
緬甸方面,經濟因素並沒有帶來明顯的社會動盪。外界普遍對緬甸軍政府提供的經濟數據甚有保留,事實上,外界難以確實推算經濟考慮對前總統登盛(Thein Sein)2011年特赦政治犯的影響有多大。不過,根據主流媒體及學者分析,惡名昭彰的強人丹瑞(Than Shwe)將軍退居幕後,容許溫和派的登盛以改革代理身份執政,便是為了爭取西方取消對緬甸的制裁, 開放外資流入市場。
軍隊內部勢力鬥爭也是印尼軍隊接受轉型的原因。蘇哈托時代的軍隊內部充斥着不同政治派系,有部分甚至仍暗中効忠前總統蘇加諾(Sukarno)。蘇哈托為爭取不同派系認同,把軍隊、政府、國企要職分配給各派領袖,擴大軍隊的職權範圍到經濟活動,又容許他們晉身議會。到九十年代,軍方部分勢力愈趨不滿蘇哈托子女的裙帶網絡威脅他們的經濟活動,派系之間對蘇哈托繼任問題的爭拗也白熱化。另外,蘇哈托擅於「分而治之」,到最後竟提名非軍方的哈比比作為繼任人,大幅削弱軍隊權力。
緬甸軍方同樣不是鐵板一塊,對待民主改革和少數民族取態亦截然不同。然而,德國GIGA亞洲研究所學者Marco Bünte提到,緬甸軍方領袖丹瑞過去經常清算政敵,確保最高層的意識形態保持團結一致。緬甸軍方最緊張的,是保障憲法賦予的修憲否決權,確保自己仍能主導改革步伐。緬甸軍方退居幕後,既可能是作出讓步以換取西方合作空間,也可能是換個面孔,好與少數民族武裝分子談判。不過,與印尼軍隊相比,緬甸軍隊顯得更主動改革。
務實改善經濟防民怨
基於篇幅所限,本文只抽出兩大較主要因素討論,因為兩者都很有機會在泰國出現,甚至已在發生。泰國近5年經濟數據十分波動,政爭不斷導致外資減少,旱災嚴重致農作物失收,打擊經濟。如今泰國全國進入哀悼期,還有早前的恐襲陰霾,分析擔心經濟問題將嚴重加劇。軍政府失去泰王的光環籠罩,只能以務實手段換取績效合法性(Performance Legitimacy)。若果經濟繼續衰退,軍政府將無法堵住社會各階層的嘴巴,危及其統治。
現任總理巴育為了鞏固自己在軍方的地位,同樣用「拉一派、打一派」的手段,平衡各方派系利益分布。不過,就像印尼一樣,軍隊或樂於投身繼任者之間的衝突,但最後或成為政治犧牲品。對於民間而言,無論軍隊有多積極改革也好,社會總不能期待軍方勢力一下子消失。縱然印尼轉型已相對穩定和成功,但就連沒有軍方背景、民選的現任總統佐科(Joko Widodo)也得顧及板塊利益,在內閣預留一定職位予軍隊;而緬甸的昂山素姬也必須不停與軍方溝通,才可慢慢實施改革。緬甸和印尼的例子,其實講述了兩個在國內認受性受到質疑的軍政府,一個主動轉型、一個被動轉型的案例。站在十字路口的泰國政府要選那種方案,相信已心中有數。
馮嘉誠 日本早稻田大學亞洲太平洋研究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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