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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3日

李振良 EJ GLOBAL plus 環地視野

土耳其神權與世俗纏鬥

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在7月15至16日發生軍事政變,土耳其軍人想推翻總統埃爾多安(Tayyip Erdogan),以改變土耳其日漸伊斯蘭化的現象。然而政變以失敗告終,政變中有約300多人死亡,受牽連而被停職或拘捕的各界人士數以萬計,叛變軍人投降後更被親總統的人毆打和虐待。這次事件,被視為神權政治派勝出,世俗政治派失敗。

其實土耳其自十九世紀以來,一直都處於神權政治和世俗政治的鬥爭之中。鄂圖曼帝國被視為古老的代表,在西方列強的影響下,古老政治已漸漸不合時宜,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鄂圖曼帝國更不能幸免而滅亡。凱末爾出現,厲行世俗改革,廢除哈里發制度,改行拉丁化土耳其文,軍人成為看守世俗政治的重要寶劍,決意和過去道別。

進入建制 復古派壯大

到1950年代,神權政治再度抬頭。當時凱末爾主義開始失勢,政局漸漸回到穩定,這班神權派批評土耳其領袖離經叛道。從民族黨到正義與發展黨,都是伊斯蘭政黨循世俗民主政治體制探索的政黨。1970年代,復古勢力成為一種社會風氣,正是神權派的良好機會。正義與發展黨是經過近30年的政黨探索下形成的政治組織,它表面上是循世俗的民主選舉政治、盛載着人民的選票意向下走進議會,實際上是秉承神權政治的政黨。踏入2000年後,他們的人民支持率愈來愈高,成為議會的最大黨,2002年是他們步向神權政治現代化道路之始。

在教育方面,土耳其一直推行世俗教育,而且一向都以拉丁化土耳其文來教育,這是凱末爾世俗化改革以來的教育政策,但近期土耳其有一種聲音,即主張再教育兒童鄂圖曼時代使用阿拉伯字母書寫的鄂圖曼文字,這可以說是認識傳統文化,但也可以視為土耳其再度強調宗教在教育的重要價值,因為土耳其真正能閱讀阿拉伯文字的人並不算多。前些年,土耳其甚至主張在小學階段再開辦阿拉伯語,雖然多學一種語言無壞,但學習阿拉伯語的其中一個目的,可以包括熟習《可蘭經》誦讀,可以視為對凱末爾世俗改革的挑戰,甚至是重新喚起伊斯蘭教徒身份認同的措施。

整傳媒遏軍方除障礙

在衣着方面,戴頭巾是穆斯林的象徵,也是伊斯蘭教徒身份認同的行為,更是社會文化發展的指標。過去土耳其是禁止戴頭巾,凱末爾改革就是要求人們穿着西化,法律規定婦女不得穿戴頭巾進入學校或其他公共機構,不過實際上戴不戴頭巾,純粹很取決於個人對宗教的信仰,戴不戴頭巾,在現代社會就被賦上了政教分離與人民自由的討論。但上世紀六十到八十年代期間,復古風氣盛行,土耳其婦女穿戴頭巾的情況愈來愈普遍,開始出現學校應否戴頭巾的爭議。從居爾(Abdullah Gui)擔任總統起,土耳其第一夫人就常戴頭巾出現公眾場合,埃爾多安的妻子亦然,上有好者,下必有甚。

宗教方面,凱末爾世俗改革,不意味着他要全面和伊斯蘭教畫上句號,而是不想宗教影響世俗政治太深遠,但關於宗教方面,還是有專門管理的宗教部門(Diyanet)處理,而宗教部門權職僅限於宗教事務,即包括清真寺的管理,但僅限遜尼派,其他派別自行管理。

土耳其的穆夫提(Mufti),散布於土耳其81個省900多個區域,這些伊瑪目(Imam)都屬於國家的公務員,領取政府薪水的,他們要接受宗教學校或國家宗教教育機構等的訓練。但二十世紀中葉開始,出身宗教學校的學生愈來愈多,這些學生離開校園後成為土耳其伊斯蘭復興運動的中堅力量,主要就土耳其伊斯蘭教和政治管理系統探討和發揮影響力,期望把宗教教育所得的知識用於現實生活之中。宗教部門獲得前總統居爾的肯定,認為宗教部門是伊斯蘭生活中最重要的教育機構,大有重視宗教部門之意。

外交方面,強調土耳其在中東的角色,是神權派的重要政策。土耳其近年深深介入中東糾紛,比如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爭執、土耳其支持巴勒斯坦,提供物資援助巴勒斯坦人,又和以色列斷交,獲得伊斯蘭教徒的讚賞;又和沙地阿拉伯等中東國家合作加強打擊「伊斯蘭國」(IS),表面上土耳其是因為擔心鄰近敍利亞的IS滲入而出於國防需要加強打擊,實際上土耳其暗地有盤算,假如他們在打擊IS一事上有很大的功勞,那等於加強土耳其在穆斯林心目中的份量,從而反襯沙地阿拉伯在反恐工作上不如土耳其,重振昔日伊斯蘭世界領袖的威望。居爾在2013年以總統身份往麥加朝聖,一方面是出於個人伊斯蘭教身份認同實踐其五功之一的朝功,另一方面是彰顯土耳其正想加強和中東國家的聯繫,可以說是神權派的政治路線實踐。

傳媒和軍隊,都是埃爾多安及其神權派的重要障礙,因為傳媒的角色就是監察政府和社會,而軍隊在凱末爾世俗改革時已被賦予監察世俗和神權政治的作用。對神權派來說,傳媒就是推行神權政治的最好工具,但過於正直監察政府運作的傳媒,則並非好事。因此他們一方面鼓吹復古宗教之風,包括恢復哈里發制度重建昔日伊斯蘭領袖之雄風,另一方面則整肅監察政府運作的傳媒,是以土耳其多次被指新聞自由受損。至於軍隊,因為軍隊多數是世俗的,而這次的政變,目的就是想重新強調世俗政治,改變土耳其日益伊斯蘭化的現象。

政變時,埃爾多安「避走」伊斯坦布爾,那其實是很接近他家鄉的地方,伊斯坦布爾向來就是文化都城,昔日鄂圖曼帝國時代的首都所在,對於支持神權政治的他來說,這是號召人民支持他的好地方。但保守派的權力不斷透過「合法」的選舉,來鞏固他們的權力,是這次政變失敗的重要原因,發動政變的軍人並未看清楚形勢,沒有逐個擊破保守派的勢力,包括政制、教育、民眾、傳媒和宗教等方面,以致成為埃爾多安口中所說的「上天賜給他的禮物」,為他日後推行神權政治掃除障礙,此後即使他恢復哈里發制或者自號蘇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李振良_國際伊斯蘭政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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