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喇叭暴露平壤軟肋

最近，戰雲再次密布在朝鮮半島之上。這一次兩韓爆發的軍事與外交危機，源於早前有兩名南韓士兵，於南北韓邊界的非軍事區內，被三枚北韓地雷炸傷。炸傷事件後，南韓青瓦台表明地雷是北韓軍方刻意擺放，屬軍事挑釁行為。數天後南韓決定以強硬手腕回應，並於邊界地帶重新裝置早已拆除的大喇叭，這些大喇叭主要是打心理戰、針對北韓廣播。

通牒限期前邀談判

今年初在南韓一個脫北團體，於邊界地區發放載有「反金正恩政權」宣傳單張的氣球時，曾遭北韓軍人開槍，可知道當下的金正恩政權對試圖褻瀆他名聲的挑釁是絕不留手的，因而大喇叭重啟廣播數天後，北韓發炮攻擊那些廣播裝置，南韓軍隊則回敬10幾枚炮彈。雖然雙方都無人命傷亡，但此時北韓就拋出最後通牒，表示青瓦台必須於48小時內解除一切對北韓的心理戰廣播設施，否則會以戰爭方式來報復。

然而，就在48小時死線臨近前一刻，北韓卻又忽然主動邀請南韓進行緊急高層會談。會議拉鋸了40多小時後，兩韓最終宣布達成協議共識，包括，首先北韓就早前的南韓士兵被地雷炸傷事件表示「遺憾」。南韓則即時暫停於邊界進行的心理戰廣播。下一步，北韓亦相應地即時解除「準戰爭狀態」。最後，兩韓表明會盡快推進於今年9月27日秋夕節（中秋節）前後舉行南北韓離散家庭重聚活動，更會加強兩韓的民間交流。

這一次的兩韓衝突，在戰爭頻臨邊緣之際忽然反高潮地以南北韓的協議作結，單看協議內容，表面看起來是對北韓的形勢較為有利。當然，透過今次的邊界事端，南韓竟然找出了讓平壤鮮有地感受到壓力，而願意主動與南韓開展外交對話的「要害」，那就是播放着批評金正恩政權與K-Pop音樂的心戰大喇叭，也算是一大外交得着。

另外，透過這個「要害」，成功迫使北韓十數年來首次對南韓的公開聲明內寫上「遺憾」的字眼。李明博總統年代發生的北韓炸沉南韓「天安艦」事件後，北韓也全無類似的表示，與之相比，明顯已有進步。因而，有評論認為將來首爾可以繼續充分發揮這個「廣播優勢」，萬一北韓再次對南韓進行挑釁，除了聲音廣播外，甚至可以設置視像內容，加強回應的威力。

但是，結果於協議上，北韓一直反對就地雷炸傷南韓士兵一事而「道歉」。在兩韓多次於談判桌上拉鋸之後，北韓最終充其量只是以「對南方的軍人受傷而感到遺憾」的含糊方式來回應，算不上為製造地雷意外而承擔任何責任，的確北韓在這一回合的危機中先勝了一仗。而且，根據以往北韓看待協議的歷史，平壤往往懂得巧妙地借用兩地的一些重要國家紀念日，為了鼓動民心與軍人士氣，破壞原先訂立的協議。所以，絕不能對這一次的兩韓協議過早樂觀。

危機製造對話契機

2011年年底北韓前領導金正日逝世，由金正恩接任成為北韓最高領導人以來，這幾年間北韓炮製了兩次朝鮮半島的戰爭危機。上一次是南韓總統朴槿惠剛上任之際，平壤突然不理國際社會反對，進行了核試與導彈試射，並且透過一連串的挑釁行為，包括關閉兩韓合作的「開城工業園區」，把兩韓推至開戰的邊緣之地。雖然按挑釁次數與方式計，金正恩執政的數年間，的確是比其父親金正日來得嚴重，但挑釁程度尚在可容忍範圍內。

這一次也不例外，平壤雖然換了挑釁手段，以鮮有使用的48小時最後通牒一招，企圖迫使南韓讓步，而且，也突破了昔日的挑釁底線，首次以最高級別的「準戰爭狀態」來威脅南韓軍方改變態度，更不惜涉嫌違反兩韓停戰協定下，於三八線中的非軍事區設置武器，但是，由於北韓比任何國家都更清楚這些挑釁背後的目的，都不是為開戰而準備，而只是向國際社會取得一定的「回報」而推進，所以，就在這一次青瓦台選擇一反常態地不作讓步之際，北韓竟然於自己設定的48小時限期完結前，主動邀請南韓政府對話，可見這類挑釁已成為慣性危機，雙方都明白邊界衝突，反而存在對話契機，這或許就是當下朝鮮半島演活出來的另類默契。

當這一次兩韓軍事衝突一觸即發之際，北京政府在危機蔓延前，透過《環球時報》等喉舌表明，反對平壤再次於朝鮮半島挑起事端，要求北韓要以大局為重，克制行為。另外，也於瀋陽等中朝邊界一帶高調調動士兵與坦克，目的明顯是要向平壤施壓。但北韓朝中社卻回應，再多的忍耐都不是理解北韓的合理做法。種種事件以後，主流評論指是次朝鮮半島危機，更凸顯出金正恩對北京的挑釁愈來愈白熱化，反過來說，北京對當下的北韓同樣感到不耐煩。

然而，從戰略來說，北韓比任何一個國家清楚，單方面破壞中朝關係對平壤只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因而，單單看兩韓協議公布後，北韓立即表示會派中央政治局委員崔龍海出席下星期於北京舉行的「抗戰勝利閱兵禮」。外界一直認為，金正恩不親自訪華，是北韓不尊重北京的邀請。然而，崔龍海作為北韓對中國關係最熟悉又友好的外交人物，而且他也曾代表北韓，於2013年與國家主席習近平會面，可見派遣崔龍海訪華，實在有修補與穩定中朝關係的作用。同一日間，南韓總統朴槿惠卻又宣布會親自出席「閱兵禮」，可見現時中國因素，再次成為左右朝鮮半島互動的關鍵。

鍾樂偉

中文大學全球研究課程助理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