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6日
日前在紐約,終於走進「九一一」紀念館。想起正是十多年前「九一一」那一刻,感覺無比震撼,令我寫下第一篇國際關係評論文章,因此那地方對個人而言,格外能夠激起想像。
大家常談論中國的愛國教育,其實與美國的愛國教育相比,也相差無幾。「九一一」紀念館假如放在中國,就是那種「愛國教育重點基地」,而場館的鋪排都是以愛國為主軸。教人印象最深的首先是進場處,用上各國語言回憶當時襲擊一剎那,令入場者肯定這是世界事件,但此後一切都是美國政府的回應。換句話說,觀眾會得到一個「美國獨力處理全球危機」的訊息,恰如荷里活電影那種。
場館顯示的舊世貿大樓遺跡,處處都強調原設計怎樣堅固、科學,所以才有這些殘餘物品留下來;而在遺跡重建更宏偉的大廈,更予人要推倒重來、與天公試比高的氣勢。這樣布局,幾乎便是赤裸裸的大國國力展示,小國是做不出來的。展覽強調世界各國無私支持美國反恐,但官方版本的「『九一一』元兇」,卻只提拉登與阿爾基達,而沒有介紹侯賽因,彷彿喬治布殊出兵伊拉克時,將之理解為「反恐戰爭延續」的說法,已被輕輕放下。單看這線性表述,彷彿美國由「九一一」到擊斃拉登是大獲全勝,殊不知在圖表以外的世界,更兇殘的伊斯蘭國(IS)崛起在伊拉克與敍利亞戰場,沒有美國反恐「擴大化」,世界還不一定如此。
展品最密集的內容,都是「九一一」後全國弘揚的高度愛國熱情,義工義賣義唱,國會的《愛國者法》輕易通過等,都是特定環境下的特定反映。今天大家已很難想像,逾十年前的美國人居然有如此歇斯底里的國難感。對美國政府而言,這自然是極寶貴的政治資產,畢竟在「九一一」前,上次如此愛國情懷突如其來大爆發的時代,恐怕已是二戰珍珠港事件之後。
想到這裏,又不禁為美國憂慮。在全球化時代,恐怖襲擊防不勝防,IS煽動本土極端主義者襲擊美國公共設施,可能早晚發生。假如再出現一次「九一一」,內容恐怕與這展館的大有出入,例如對美國產生威脅的意識形態,不再是外來的伊斯蘭極端主義,而可能是本土培養的恐怖主義;而反美主義的源頭也不再是簡簡單單的阿爾基達領袖,而是涉及全球對美國外交的結構性不滿。這些,都難以在紀念館明言。
參觀展館的,因是暑假關係而有不少學生。他們若果沒親歷其境理解「九一一」,自然是一場類似偷襲珍珠港那樣的戰爭,敵人代表邪惡,而美國已擊敗始作俑者,所以一切已成歷史;美國遇襲原因,是因該國代表人類文明的普世價值,被開倒車的極端團體報復。但一旦此官方論述與現實政治出現極大落差,美國人的信仰,又會面對怎樣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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