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0日
阿根廷勇奪世界盃冠軍,舉國歡騰,隊長美斯進一步奠定球王地位,但該國國民只能暫時忘憂,皆因通脹率令人咋舌,接近100%,百姓生活水深火熱。這既關乎阿根廷長期以來經濟結構失衡,亦緣於該國在2002年放棄了掛鈎美元的聯繫滙率政策,自始物價急劇波動。阿根廷據報有可能重啟「美元化」聯滙政策,意味其貨幣政策或會走回頭路,箇中經驗值得香港借鑑。
作為南美第二大國,阿根廷人口及國土面積僅次於巴西,經濟條件原本得天獨厚,石油、天然氣、礦石、農業等天然資源豐富,兼具橫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航運優勢。在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1880至1914年),阿根廷曾經連續35年GDP增速高於5%,增長勢頭比改革開放後的中國不遑多讓;及至二十世紀中葉(1930至1950年),阿根廷已躋身全球一線發達國家,人均GDP一度「超歐趕美」,被譽為南美經濟奇蹟。
不過,踏進1950年代,以貝隆主義(Peronism)為代表的民粹運動興起,阿根廷開始浮現政治動盪,外資、富裕階層、專業人士和知識分子紛紛出走,導致該國經濟發展步伐中斷,最要命的是未能完成工業化改革,埋下通脹失控隱患;儘管油氣、礦石等資源豐厚,卻因政治環境不穩定(政權頻繁改朝換代,商業項目經常面臨國有化充公),未能吸引充足投資以進行開採及提煉。
自此阿根廷經濟由「奇蹟」淪為「詛咒」,陷入惡性循環,該國至今9次主權債務違約,創下不光彩「世一」紀錄。在千禧年代初,阿國政府認為經濟長期疲弱的主因之一在於採用聯繫滙率制度,當時阿根廷披索與美元一比一掛鈎,好處是滙價穩定,惟當地央行無法按經濟狀況自訂貨幣政策(例如調整利率),亦不利於孕育及振興重點產業。
阿根廷披索脫鈎添不穩
2002年,阿根廷決定放棄聯滙政策,讓披索自由浮動。豈料此舉未見其利,先見其害,披索在一夜之間貶值逾三成,隨後繼續急劇波動,令經濟及社會更添不穩,連續多年衰退,街頭騷亂不絕。上文提到阿根廷在1950年代因政治動盪未能完成工業化改革,形成該國長期經濟結構失衡致命傷。基於本土產業缺乏競爭力,阿根廷絕大部分工業製品都依賴進口,加以滙率缺錨欠穩,國際商品價格每有風吹草動,便往往導致阿根廷國內物價加倍震盪。
就像2020年起,面對美元升值及全球通脹趨勢,披索至今(兌美元)貶值逾65%,阿根廷11月份通脹率更達92.4%,創近30年新高。作為比較,歐洲多國目前通脹率約10%,當地人民已經叫苦連天;阿根廷物價升幅接近三位數字,意味民眾手上貨幣購買力幾乎每日都在縮水,工資加幅完全追不上,基層百姓尤其痛苦無助。他們於剛過去的周日狂歡慶祝國家隊贏得今屆世界盃冠軍,為美斯喝采,短暫忘憂,翌晨睡醒又要面對百物騰貴的現實。
阿根廷原副總統克里斯蒂娜本月初被裁定貪污罪成,遭判監6年。看來該國2023年大選很可能再一次改朝換代,目前問鼎總統大熱人選是份屬自由黨的眾議員哈維爾米萊(Javier Milei),他早前公開表示,一旦執政,將重啟美元化聯滙政策,獲得不少支持聲音。此舉的好處是可望立刻促進滙價及物價穩定,壞處是國家再一次放棄自主貨幣政策。儘管過往20年阿根廷貨幣政策獨立自主,並不見得成功提振工業競爭力;畢竟該國經濟長期積弊深重,迷失逾一甲子,不論聯滙抑或自由浮動,單靠調整貨幣政策恐怕不足以扭轉大局。
正如美斯雖被譽為史上最佳球員,阿根廷在上屆(2018年)莫斯科世界盃卻飲恨十六強止步;該隊今屆一改踢法,不再倚重美斯個人主義,轉為群策群力整體合作,從門將、後衞到中前場緊密配合齊心拚搏,然後交由美斯一箭定江山,結果全隊踢出超水準表現,封王實至名歸。同樣道理,阿根廷除了改變貨幣政策,還須在社會體制、產業政策、行政效率等各方面作出對應措施,該國經濟方可望擺脫「詛咒」,再創「奇蹟」。但願這次奪冠「沖喜」之餘,還可為阿根廷社會及經濟改革注入決心和信心。
球王靠隊友 政策須全面
阿根廷圍繞聯滙政策「彈出又彈入」的經驗,值得香港引為借鑑。首先,不少經濟學家認為,阿根廷披索當年(2002年)由掛鈎美元一下子轉為完全自由浮動,變革過於激進,若先改為掛鈎一籃子貨幣,或可減少混亂。此外,聯滙政策本身有利有弊,變革之前須作全面評估,特別是考慮可能出現的最壞情況及長尾風險,再審慎決定是否「不得不變」,抑或「不變勝萬變」。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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