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經濟溫水煮蛙

本欄昨文標題〈謀殺香港經濟〉，有朋友看到後笑謂「這麼誇張」。不過，據港府最新數字，本港第三季經濟增長（GDP）大幅收縮4.5%，遠遜預期，登時令人「笑唔出」。實際上，本港大多數市民並未感受到經濟有多惡劣，畢竟失業率僅3.9%，近乎人人有工開，相較2003年失業率8.7%不可同日而語。然而，香港經濟處於「溫水煮蛙」階段，總就業人數比2019年減少逾25萬人，移民潮令就業市場短期看起來強勁，但不少職位逐漸消失，將使經濟長遠失去動力。打工仔宜趁這兩年爭取加薪升職，好天斬埋落雨柴。

統計處昨公布，本港第三季GDP按年下滑4.5%，遠遜於市場預期的0.8%跌幅。政府發言人解釋，外圍環境轉差以及跨境陸路貨運往來持續受阻，對出口造成嚴重打擊；主要央行大幅加息令金融狀況收緊，亦嚴重影響本地消費需求。當局估計，今年餘下時間本港經濟仍將面臨巨大壓力，地緣政局及疫情發展還可能增添下行風險，前景未許樂觀。

值得留意，計及本港第一、第二季GDP分別按年收縮3.9%和1.3%，理論上連跌三季無疑已經陷入衰退，而且數據跌勢有加速跡象。

GDP驟冷就業火熱

另一邊廂，政府此前公布本港7至9月最新失業率為3.9%，按月下降0.2個百分點，接近全民就業。另據國際人力資源顧問ECA統計，本港打工仔今年平均加薪3.5%，明年料將進一步提升4%，扣除通脹後的實質加幅位居亞太區前列，比很多人吹捧的新加坡更高。

一般來說，GDP下滑、經濟衰退通常伴隨失業率高企、打工仔減薪。例如2003年首兩季，本港GDP相繼萎縮0.5%和2.6%，當時失業率曾經高達8.7%，「鐵飯碗」公務員也被削減薪酬。惟現時情況儼然「冰火兩重天」，兩類數據看似互相矛盾，一方面本港GDP連續三季急劇萎縮，同時失業率偏低、打工仔顯著加薪。到底哪類數據才反映實況？香港經濟究竟衰退抑或興旺？

出現這種異常情況，最大變數來自「移民潮」。隨着數以十萬計壯年勞動力、專業人士及中高階管理層移居外地，本港各行各業皆面臨「勞工荒」；企業除非關門大吉或者收縮戰線，否則不得不以較吸引的招聘條件填補空缺。事浮於人，就業市場一片火熱，打工仔飯碗無憂，往往還可跳跳草裙舞，手執幾個offer，趁機爭取升職上位。

然而，若細看統計數據，本港截至9月底總就業人數為362.9萬人，較2019年高峰期的388萬人減少超過25萬，這反映總職位正在流失，只不過收縮速度未及勞動力外流，供求關係致使就業市場短期內獲得支撐，但恐怕只屬「虛火」。

尤其當經濟下滑、生意疲弱，加上「難請人」、「人工貴」，商界受雙重打擊，愈來愈多企業將會撐不住，心灰意冷，甚至乾脆執笠，或者收縮本港戰線，把人手崗位轉移至外地，屆時本港就業職位很可能出現永久性流失。

好天斬柴未雨綢繆

從普羅大眾、一般打工仔角度看，目前本港經濟不算太差，既容易搵工，還可提高叫價，比廿幾年前的2003年低谷期不可同日而語。但這種溫暖感覺有點像「溫水煮蛙」，初時猶如浸溫泉般舒服，隨着水溫愈來愈高，遲早變成水深火熱。

商界經營者難免頭痛，一方面愁生意差，又要付高薪搶人填位，蠟燭兩頭燒（立法會商界代表張宇人近日頗為躁狂，或與業界經營壓力有關）。

政府主事者相信也看到深層次危機，所以特首李家超在《施政報告》提出多項「搶人才」、「搶企業」招數，當局又舉辦金融科技周、金融領袖峰會等活動，以及發布「虛擬資產在港發展政策宣言」，大力招商引資。這些措施堪稱方向正確，但是執行必須有力和夠快，事關留給本港經濟的救亡窗口恐怕有限。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裏，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張愛玲《傾城之戀》這段金句頗有哲理，意思是大環境的盛衰與個人的福禍未必掛鈎，有時甚至反過來。香港此前幾年被詬病缺乏上流機會，惟現時隨着移民潮正盛，留下來的打工仔不妨趁這兩年爭取條件加薪升職，有機會走上事業快車道，但同時不要以為眼前好景必可長久，忌做溫水裏青蛙，應保持清醒警覺，有多餘錢盡量儲起來，或作穩健投資，好天斬埋落雨柴，為天氣突然變色備妥糧草。

(編者按：高天佑最新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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