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1日
內地監管風暴「樹欲靜而風不息」,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等14部委上周五聯合出手,「引導」外賣平台降低中介收費,業內龍頭美團(03690)股價同日應聲急跌14.9%。事實上,美團自身仍陷於「燒錢」嚴重虧損,而當局一邊要求外賣平台提高逾千萬「騎手」的待遇,一邊又要它們向餐廳減價讓利,猶如「又要美團好,又要美團不吃草」,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14部委上周五聯合發布《關於促進服務業領域困難行業恢復發展的若干政策》,內含43項措施,包括第12項「引導外賣等互聯網平台企業進一步下調餐飲業商戶服務費標準,降低相關餐飲企業經營成本」。此消息當日下午曝光後,美團股價短短一小時內極速插水,全日高低波幅接近兩成,收市仍瀉一成半,蒸發逾2000億港元市值。自去年2月份高位至今,美團一年之間累挫六成,是這輪「監管風暴」最重傷的大型科網股之一。
讓利騎手 商業模式或改寫
美團現時在內地外賣市場佔據約67%份額,大幅拋離阿里巴巴(09988)旗下餓了麼(約27%市佔率),屬行業一哥,所以當政府要求外賣平台「減價」,美團必定首當其衝。然而,餓了麼雖陷於弱勢,畢竟有阿里大力撐腰,不斷向美團猛烈進攻,雙方競爭依然熾熱,美團去年第三季淨虧損達100億元(人民幣.下同),仍處於「燒錢」狀態。
與此同時,如同Deliveroo、 foodpanda等國際外賣平台,美團和餓了麼麾下有逾千萬「騎手」提供服務;「騎手」原本屬於自僱身份,外賣平台在「騎手」、餐廳和消費者三方之間扮演中介配對角色。不過去年7月26日,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等7部委聯合發布《關於落實網絡餐飲平台責任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要求外賣平台大幅提高「騎手」待遇,包括為他們繳納社會保險,以及優化訂單分派、改善收入水平、降低勞動強度、放寬配送時限等。
根據美團2020年年報,該平台截至該年底有950萬註冊「騎手」,去年總數很可能超過1000萬。若要為這「千萬大軍」繳納社保福利及提高待遇,勢必令美團開支激增,甚至改寫其商業模式,這也是集團去年嚴重虧損的主要原因。在此情況下,當局倘再要求外賣平台向餐廳減收服務費,難免使美團「蠟燭兩頭燒」。
據業界消息,美團和餓了麼現時佣金費率約15至20%(總單價愈高,費率愈低),意味消費者花100元叫外賣,約15至20元會落到外賣平台口袋;不過外賣平台要用這筆錢支付「騎手」酬勞以及伺服器、技術研發、維護、營運、推廣等開支,七除八扣之後,莫說「有得賺」,實際上仍每日「出血」。
平價搶生意難「蝕頭賺尾」
如同召車、網購等相近類型網絡平台生意,外賣平台原本如意算盤是先燒一輪錢搶佔市場,便可達致規模效益,再逐漸提高收費水平和改善盈利表現,務求「蝕頭賺尾」。但市場競爭未見放緩,這個算盤未必打得響。
美團上周五股價下瀉,有意見認為市場反應過激。皆因如上文提到,14部委發布《若干政策》旨在協助服務業於疫情下恢復發展,內裏大部分是政府減稅、降費、提供補貼等優惠措施,可視為「大禮包」,而關於外賣平台的政策僅屬43項之一,兼且其字眼為「引導」下調收費標準,並非硬性要求減價。
但從另一角度看,內地當局去年出台的封殺補習社、限制網遊經營等措施,最初也只是提出「溫柔」意見,後來卻逐步落實為「鐵拳」禁令。前車可鑑,難怪投資者像驚弓之鳥。
事實上,網絡平台收費高低不易設定客觀標準,惟現實是內地外賣平台競爭持續白熱化,美團倘收費「過高」,消費者和餐廳大可轉投其對手餓了麼。然而,美團現時市佔率高達67%,本身又嚴重虧損,這顯示該集團更近於「平價搶生意」階段,多於「高價賺暴利」狀態。
退一百萬步講,即使假設美團他日奠定霸主地位,又或者與餓了麼達致寡頭壟斷格局,「蝕頭」之後開始「賺尾」,政府應循監管其有否利用不當手段獲取壟斷優勢,而非強行限制其利潤水平。事關商界投資於一種新模式或新產品,須冒巨大風險,往往「一仗功成萬骨枯」,而這也是社會創新動力來源;就像藥廠若成功研發獨門藥物,有機會賺取「暴利」,惟政府如果以公眾利益為由為藥價設定上限,藥廠日後便難再有意欲為治療頑疾投放研發巨資。
總的來說,公眾利益和商業權益固然要平衡,不過應該採取制度式監管,而非動輒「鐵拳」出擊,否則難免擾亂市場運作。中國官場文件常見「既要⋯⋯又要⋯⋯還要⋯⋯」三段式套語,卻往往不切實際。例如套用於外賣平台,「既要」為消費者提供好服務,「又要」大幅提高騎手待遇,「還要」向餐廳減價讓利,在此情況下經營者恐將蝕到入骨,其他企業亦不敢再為創新冒險投資,也別怪商界日益傾向「躺平」。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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