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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5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怪醫難救土耳其

「西醫唔得搵中醫,中醫唔得搵怪醫」,面對棘手頑疾,不少人都會病急亂求醫,把希望寄予「神醫」偏方。好似西亞大國土耳其近年深受高通脹困擾,總統埃爾多安扮演「怪醫」採取「瘋狂療法」,嘗試透過減息降伏通脹率,帶來嚴重反效果,土耳其貨幣里拉(Lira)本周二於一夜之間貶值15%,今年累計縮水幅度已接近50%。2022年將有更多國家面臨通脹問題,傳統加息療法儘管痛苦兼難啃,惟若採用偏方,事前宜以土耳其經驗為借鑑。

里拉大貶值 通脹近20%

領土橫跨歐亞兩洲、擁有8000多萬人口的土耳其,近年經濟可謂風雨飄搖,在疫情爆發前的2019年,該國GDP增長已放緩至僅0.9%(2017年增速達7.5%),同時通脹率高達雙位數字。自從疫情爆發後,加上地緣政治危機,情況進一步惡化,現通脹率接近20%,失業率達11.5%,里拉兌美元滙價由2月至今貶值45%,市面陷入搶購物資恐慌,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土耳其危機背後有四大遠因,首先關乎該國經濟模式,當地政府自2011年起,參考中國「4萬億元人民幣救市大計」,大力推動港口、機場、運河、水壩、跨海大橋、海底隧道等基建項目,藉以振興經濟;該國前總理耶爾德勒姆在2017年豪稱「全球十大規模超級基建(megaprojects),有六個位於土耳其」,可見這個基建狂國有幾誇張。

幣策學美國 基建效中華

然而,大興土木儘管成功刺激GDP增速,代價是舉國開支沉重,土耳其每年財政預算赤字率接近10%,屬全球入不敷支最嚴重的經濟體之一。為填補赤字,該國政府一方面以高息濫發債券,同時猛印鈔票還債,令外界對政府信用及貨幣購買力的信心持續受動搖,利率與通脹率長期徘徊雙位數字,陷於惡性循環。

其次,儘管「濫發債券,猛印鈔票」其實也是美國近年做的事,問題是土耳其作為發展中經濟體,並無美國般的國力支撐。同時,該國仿效中國「4萬億元大計」,施政和管控能力卻遠遠遜色,很多大型基建未帶來長遠經濟效益,淪為燒錢大白象;土國政府亦未有適時搞「宏觀調控」、「供給側改革」,坐視經濟過熱,造成嚴重後遺症。換言之,土耳其「幣策學美國,基建學中國」,皆不夠火候,不倫不類。

第三,有別於大多數發展中經濟體,土耳其早於八十年代開放了貨幣自由兌換,理論上有助促進內外通商,但在「蒙代爾不可能三角」下(獨立貨幣政策、貨幣自由兌換、滙率穩定,三者只能擇其二),該國又未能成功加入歐羅區(放棄獨立貨幣政策),被犧牲的難免是滙率穩定性。尤其自疫情爆發後,世界各大央行減息放水,土耳其的雙位數字息率一度吸引熱錢湧入,形成輸入性通脹,導致物價更失控。

最後,土耳其屬世俗化伊斯蘭國家,「強人總統」埃爾多安2003年開始執政,於2017年修憲撤銷總理職務,一人獨攬大權。他初期欲推動土耳其加入歐盟,但因體制差異屢吃閉門羹,後來跟西方價值觀漸行漸遠,近年多次針對民主選舉、異見人士、新聞自由等問題,跟歐美國家產生矛盾。

最驚人一幕發生於今年10月24日,埃爾多安猶如葉問「一個打十個」,宣布把美國、加拿大、丹麥、法國、德國、荷蘭、挪威、瑞典、芬蘭、紐西蘭等十國駐當地大使驅逐出境,理由是這批國家「詆毀土耳其內政」。即使他兩日後「收回成命」,但此舉已引起國際商界震驚,促使部分外資考慮從土耳其撤走,成為近日里拉急速貶值的導火線之一。

至於另一導火線,緣於埃爾多安本周一發表演說,重申堅持「減息降通脹」政策方針。正如筆者3月份在〈借人頭一用〉一文指出,埃爾多安最近兩年三度撤換央行行長,罪狀是他們執行總統命令不力。因為埃爾多安一直堅稱「高息率是經濟最大敵人」,又認為「高息率導致高通脹」,故要求央行大幅減息,這明顯跟傳統貨幣政策理論相悖,所以多任行長有些拒絕執行,有些敷衍應對,結果接連被炒魷。

減息遏物價 欠理論根據

今年3月,埃爾多安終於換到一名「啱心水」人選,新行長Şahap Kavcıoğlu全力執行聖旨,上任至今已三度減息,把利率由19厘下調至15厘。可是事與願違,此舉沒如埃爾多安預期般令通脹降溫,反促使物價加劇飆升。外界原本估計,埃爾多安可能會像「驅逐大使」一役踩煞車制,豈料他本周一重申繼續堅定減息,並將之形容為「土耳其經濟獨立戰爭」,市場信心可謂徹底崩潰,里拉應聲急插。

其中一名被埃爾多安炒掉的央行前高層Semid Tumen描述,土國現時貨幣政策猶如非理性實驗(irrational experiment),背後沒任何理論根據支撐,埃爾多安甚至未能解釋「減息」為何能夠「降通脹」,純屬病急亂投醫之「瘋狂療法」。從埃爾多安角度看,既然此前幾年高息率未能有效降伏通脹,卻令經濟承受痛苦,倒不如放手一搏,索性反其道而行,看有沒有奇效,但代價恐怕會很慘痛。

講到底,近兩年全球各國放水抗疫,現在到了收拾殘局的地步,加息控制通脹肯定漫長而痛苦,惟「出得嚟行遲早要還」,苦口往往才是良藥,宜以土耳其經驗為鑑,切莫輕信「偏方」。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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