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4日
土耳其股市及滙價一日內雙雙暴跌10%,震動市場,令人擔心可能引爆歐洲甚至環球金融危機。今次事件導火線是土耳其「強人」總統埃爾多安,兩年內三度以「通脹失控」為由,怒炒該國央行行長,猶如曹操「借人頭一用」,可惜投資者及當地國民一再「中伏」之後,現已不再相信這一套。
土耳其強人三炒央行行長
話說上周六(20日)凌晨時分,土耳其大多數人好夢正酣,埃爾多安突然發布命令,解僱該國中央銀行行長阿巴爾,由另一位銀行家卡夫哲奧盧接替其職務。這已是埃爾多安自2019年以來,第三次「炒央行行長魷魚」。而阿巴爾在去年11月才走馬上任,在位僅4個多月,成為土耳其史上「最短命行長」。
「凌晨炒魷」充滿戲劇性,外界卻非完全意外,皆因埃爾多安早前已開腔批評阿巴爾控制物價不力。土耳其1月份通脹率達到15%,儘管去年在疫情衝擊下,該國GDP仍增長1.8%,成為少數保持經濟增長的國家之一,可是物價飆升令當地國民生活難以改善,反而愈來愈艱苦,民怨日益高漲。
土耳其通脹問題已存在多年,該國通脹率由2016年7.8%,到2017年一下子加速至11.1%,隨後拾級而上。埃爾多安在2019年7月和2020年7月兩度撤換央行行長,曾經令國民及投資者相信「新人事新作風」,有機會降伏通脹。可惜「人面全非,桃花依舊」,此前三任行長都難阻物價日趨失控。埃爾多安今次再「換人」,已無法發揮「借人頭一用」效果,更令國民及投資者對政府控制大局喪失信心。
總的來說,這趟「凌晨換帥」只是土耳其出事的導火線,深層原因關乎「蒙代爾不可能三角」(獨立貨幣政策、貨幣自由兌換、滙率穩定,三者只能擇其二)以及該國經濟發展模式。
土耳其作為橫跨歐亞兩洲的新興大國,擁有8000多萬人口,領土約8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英國、德國和葡萄牙總和),近年扮演「歐洲工廠」角色,憑着廉價勞動力及地理優勢(貨物可銷往歐亞兩地),為歐盟企業代工家電、汽車等產品(有點像自七十年代起的中國內地),經濟快速冒起,被視為環球市場一大黑馬。按購買力平價(PPP)計算,土耳其已是全球第十三大經濟體,埃爾多安更揚言要在2023年之前躋身十強之列。
如同七十至九十年代的中國內地,經濟體如此飛快發展階段,難免伴隨龐大通脹壓力。惟中國至今尚未解除外滙管制,能把通脹局限為國內問題,可透過利率升降等手段應對,不致演變為全面危機。換句話說,中國在「不可能三角」裏選擇了獨立貨幣政策及滙率(相對)穩定,放棄的則是貨幣自由兌換。
相反,土耳其早自八十年代就開放了貨幣自由兌換,近年不但由於經濟快速增長而產生內部通脹壓力,且因美國及歐洲央行持續QE量寬(尤其去年抗疫大放水),令土耳其同時面臨輸入型通脹(美國和歐洲低息資金大量湧入),猶如兩個爐頭一起撻火,物價急升。
理論上,央行對付通脹的最正路招數為加息,不過土耳其在貨幣自由兌換之下,一旦加息,可能吸引境外熱錢進一步蜂擁而至,形成惡性循環。事實上,剛被炒魷的「最短命行長」阿巴爾在任僅4個多月期間,已把基準利率推升8.75厘,令該國目前息率達到19%,卻未能令通脹受控。
基於熱錢追逐高息而湧進土耳其,該國截至2月底外滙儲備達到950億美元,較1月底暴增逾倍。但熱錢屬雙刃劍,來得快也去得快。當土耳其通脹率和息率持續雙升,逼近20%水平,國際投資者開始擔心物極必反,憂慮該國經濟體系難以持續,再加上埃爾多安「凌晨炒行長」這一幕,促使部分投資者「聞到燶味」,遂從土耳其股市及債務市場撤退,觸發股滙暴跌。
禍不單行,埃爾多安作為自2003年起執政的強人,致力振興土耳其大國地位,多年來猛發外債以大興土木,建設港口、機場、運河、水壩、跨海大橋、海底隧道等基礎設施。該國「末代總理」Binali Yıldırım(埃爾多安在2017年修憲,2019年獨攬大權,身兼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曾經自豪地宣稱,全球10個最大規模的超級基建項目(megaprojects),有6個位於土耳其。
勿讓「灰犀牛」變政治危機
扮演「基建狂魔」既有助於土耳其經濟增長,但同時有份推升通脹率,另一弊端是導致債台高築。土耳其目前外債規模超過4000億美元,其中約1400億美元債務須於12個內償還,相當於該國GDP約五分之一。過去兩年因有大量熱錢流入,這個「債台」尚可支撐,可是如今熱錢轉為流出,市場估計土耳其最新外滙儲備可能只剩約300億美元,未來一年償還外債將是巨大挑戰。
萬一土耳其未能如期還債,就有機會火燒連環船,引發跨地區金融危機。不過市場人士普遍認為,歐美大型金融機構持有的土債規模仍相對有限,加以各地政府及央行自2008年後「救火」經驗豐富,這隻「灰犀牛」造成的傷害理論上可以控制。
同樣值得警惕是土耳其的經濟危機會否引致政局不穩,這個歐亞大國一旦出事,衝擊力恐非緬甸政變可比。埃爾多安在廢除總理、三炒行長之後,未知還有誰的人頭可以借用。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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