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3日
談到英國食物,很多人第一時間想起「炸魚薯條」(fish and chips),至於法國出名美食紛紜,但當地人心中至尊料理往往是「馬賽魚湯」(Bouillabaisse)。話說英國目前除了面對「新冠病毒變種」危機,還有迫在眉睫的脫歐(Brexit)死線。年來馬拉松式談判後,英國跟歐盟已就經貿協議一一拆解死結,惟仍剩下捕魚權問題這個最後障礙,背後關乎「炸魚薯條」和「馬賽魚湯」象徵的英法兩國尊嚴之爭,雙方都不容輕易讓步。
清朝時代李鴻章在1896年獲慈禧太后任命為欽差頭等出使大臣,遠赴英國考察,之後得出結論:「英之立國在海中三島,物產非甚豐盈。」這短短15隻字具有豐富意義,除了代表中國第一代「遊英KOL」觀感,亦在華文世界奠下了「英倫三島」通俗講法(英文並無同義名詞)。
此外,李中堂身為晚清中興名臣,堪稱眼光銳利,經過短時間考察便發現當地「物產非甚豐盈」。但這句話「半對半錯」,一方面,英國的農業、礦業物產確非特別豐盈,無形中催化了該國對外大航海、開拓殖民地之發展方向。可是另方面,中國幾千年以來都是農業大國,所以李中堂的目光聚焦於土地上,卻忽略了英國海上物產。
英開放海域多年最蝕底
事實上,正因英國是由三大島(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及諸多小島組成,其海岸線極長,海域面積巨大,加以處於北海和大西洋交界,海上資源非常豐富,漁業蘊藏量冠絕西歐。
自從歐洲共同體(European Community)「小圈子」在1993年擴大為歐盟,英國海域便須開放給所有歐盟成員國漁船,逐漸令本地漁民利益被攤薄。理論上,英國漁船也可赴其他成員國海域捕魚,但因英國跟其他國家的海域面積差距極大,各國漁業損益絕非平等,英國很明顯「最蝕底」。據粗略統計,英國海域每年出產漁獲約100萬噸,僅40%由英國漁船捕得,多達60%都被歐盟盟國漁船載走;而英國漁船赴其他歐盟國家海域捕得的漁獲,每年不足10萬噸。
誠然,經貿協議向來都是「有得有失」,英國雖在漁業上「蝕底」,金融及服務業則從歐盟市場大賺特賺,惟當地國民又認為在難民問題及政策自主權方面損失巨大,這條數不易計得清。無論如何,英國人4年半前公投選擇脫歐已成事實,背後其中一股最大呼聲就是來自漁民的怒吼,而現在跟歐盟談判脫歐後經貿協議時,捕魚權問題也成為最後和最難拆解的障礙。
倘捕魚受限 法國成輸家
據BBC報道,英國提出採用配額制,繼續讓歐盟漁船在英國海域搵食,但整體漁獲量上限較現水平銳減60%,歐盟方面則只願意「象徵式」減少25%,雙方差距巨大。
歐洲聯盟陣營最強硬的是法國,事關英法隔着窄窄的英吉列海峽,近水樓台,向來是在英國海域捕魚的最大贏家,法蘭西漁業每年總收穫多達30%來自「英國海」而非「法國海」。換句話說,假若英國脫歐後大幅限制歐盟漁船捕魚,法國勢必淪為「最大輸家」。
例如法國「國菜」之一的馬賽魚湯,傳統上是一道「漁民料理」,通常每天傍晚歸航,便用當日在近海捕獲的各式新鮮海產「煮埋一兜」,味道相當豐富。但近年來,法國米芝蓮餐館熬煮這味湯時,逐漸會摻入來自英國海域的鯡魚、貝殼類等海產,據稱可令風味層次感更佳。從傳統派看來,此舉似乎有損「法國魚湯」正宗特色;但亦有人認為,在11世紀諾曼第王朝時期,現今英國海域的很大片面積其實都屬法國領海,所以馬賽魚湯包含英國海產實屬「合理而光榮」。特別是對普通家庭來說,煮魚湯時若有更多又平又靚選擇,當然不是壞事。
英國和法國的漁業產值都僅佔其GDP約0.1%,看似微不足道。惟漁農業關乎民生命脈,加以基層從業員人數相對龐大,在世界各國通常都具有超乎其產值比例之政治影響力,就像漁業正是推動英國脫歐公投過關的主要力量之一。此外,捕魚權問題被視為關乎國家尊嚴,尤其是英法兩國千多年來多次爆發戰爭,雙方關係複雜,即便經濟問題也很容易被「政治化」(有點像中日關係),兩國領導人在民意壓力下都不可能輕易讓步。
脫歐最後難關爭議巨大
在英國漁民及「脫歐派」人士看來,千辛萬苦才推動脫歐成事,但「脫」了之後若繼續讓法國及其他歐盟漁船來自家海域肆意捕魚,那跟「沒脫」有何分別?對法國民眾來說,經貿協議若讓英國持續從歐盟市場獲益,對方卻拒絕開放海域予歐盟漁船搵食,那麼英國豈非「很着數」?
政治從來講究妥協的藝術,英國倘未能在本月底之前跟歐盟談妥協議,便將於明年1月1日「硬脫歐」,其衝擊對於英國及整個歐盟都不易承受,甚至可能擴散,波及全球市場。尤其英國近日爆發「病毒變種」危機,若再加上「硬脫歐」,恐將不堪設想。
據英國《衞報》昨日引述最新消息報道,英方已作出讓步,把脫歐後歐盟總漁獲的削減比率,由最初叫價的60%下調至35%,跟歐盟提出的25%相距不遠,可是後者據報仍不願「收貨」,且看「炸魚薯條」和「馬賽魚湯」最後能否和氣收場。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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