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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6日

高天佑 新聞點評

從三場演講看螞蟻IPO

近日香港人除了最常問「走不走」(移民),就是「抽不抽」(螞蟻集團IPO)。星期六(24日)的上海外灘金融峰會有三場重磅演講,分別來自國家副主席王岐山、財政部副部長鄒加怡,以及阿里巴巴(09988)兼螞蟻老闆馬雲。這三人發言有點「隔空切磋」味道,令此類峰會場合罕有擦出火花,並相信有助股民考慮應否「抽螞蟻」。

先講馬雲的發言,亦是最具爭議之一場演講,他直指中國金融業「還是青春少年,還沒有完全成熟起來」,又批評「中國的銀行還是當舖思想,害了很多企業家」。言下之意是傳統銀行批出借貸時仍很重視實物抵押(像當舖),惟創新企業大多缺乏「磚頭」,所以很難借錢發展。

馬雲王岐山「隔空切磋」

馬雲提出的解決方法,就是把信用體系由一味看重抵押資產,改為「建立在大數據基礎上,才能真正讓信用變成財富」,而這正是螞蟻在做的事情。馬雲似也趁機隔空向監管部門放話,聲稱「今天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的文件太多,政策太少。最怕監管到後來,變成了自己部門沒有風險,但是整個經濟有不發展的風險」,又謂「好的創新不怕監管,但是怕昨天的監管,我們不能用管理火車站的辦法來管機場,不能用昨天的辦法來管未來」。

至於緊隨馬雲之後發言的財政部副部長鄒加怡,則看來早有準備,其主旨為「平衡好金融科技與金融安全的關係」,強調「我們要支援金融科技發展,也要堅持『科技向善』。」她側重於警惕金融科技發展過快造成的風險和弊端,包括「應防止金融科技誘導過度金融消費,防止金融科技成為規避監管、非法套利的手段,同時亦要防止金融科技助長『贏者通吃』的壟斷」。

講到「誘導過度金融消費」,筆者本月初寫過〈用花唄給女兒過生日〉一文,說的是螞蟻旗下「花唄貸款」的一則廣告,圍繞一個地盤工人借錢為女兒在快餐店慶祝生日,在內地惹起熱議,被質疑「鼓勵先使未來錢」及「涉嫌價值觀綁架」。所以鄒加怡今次的發言,不少人覺得意有所指。

周六峰會的最重磅演講無疑是國家副主席王岐山透過視像遙距致開幕詞,這位國家領導人近來不常公開露面,他於中共五中全會召開在即前露面,特別惹關注。王岐山的口徑與「前下屬」鄒加怡相近(鄒氏曾被借調到中紀委協助王岐山,被稱為「打虎女將」),同樣着眼於警惕金融科技風險,強調「不能走投機賭博的歪路,不能走金融泡沫自我循環的歧路,不能走龐氏騙局的邪路」。

綜觀三場演講,可得出四點啟示:一、正如馬雲所言,中國的金融科技應用發展早已拋離了歐美市場,而這主要得益於中國監管當局對支付寶、花唄等創新的寬容態度,所以螞蟻目前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可供對標的企業,堪稱獨一無二。

倘放任發展 恐打殘內銀

據最新消息,螞蟻IPO估值已提升至逾4000億美元,擬集資超過350億美元,將成為全球史上最大IPO。換言之,該公司已經這麼巨型,令人猜測其往後會有多少增長空間。但相比之下,美國的Visa、Mastercard和PayPal市值亦分別達到4400億、3300億和2400億美元,與螞蟻級數相若,螞蟻廣受注目主要因為集資額巨大而已。

二、Visa、Mastercard和PayPal皆屬第三方金融工具供應商,扮演中介角色,螞蟻卻遠不止於此。根據招股文件,截至今年6月底的12個月內,螞蟻的花唄、借唄、中小企融資等貸款餘額達到2.1萬億元(人民幣.下同)。作為比較,中國十大銀行之一的民生銀行(01988),截至6月底的零售貸款總額約1.5萬億元。

換句話說,螞蟻身為FinTech技術商、支付寶平台商之餘,自己也扮演着巨型銀行角色,兼增速極快,且所賺取的利息是目前最大收入來源(花唄和借唄上半年收入達286億元,非直接比較,同期整個螞蟻集團的純利為212億元)。正如馬雲所講,傳統銀行似當舖,螞蟻卻憑大數據放貸,實屬「降維打擊」。所以螞蟻的發展空間不限於金融工具角色,更可能包括整個中國銀行市場。粗俗點講,倘放任螞蟻自由發展,該集團有機會「打殘」所有中國傳統銀行。

三、當然,觀乎王岐山和鄒加怡的發言,螞蟻獨佔中國金融市場的場景絕不可能發生。一來,官方定必警惕金融科技進程中的風險和弊端,不會容許過快、無序發展。二來,即便撇開風險考慮,當局也不會讓一個玩家獨大壟斷,肯定會引入其他競爭和制衡。

中央取態愛之深責之切

四、由於王岐山和鄒加怡的講話取態相當嚴厲,不少人懷疑中央是否對螞蟻「很看不過眼」。這其實應反轉來看,正如上文提到,螞蟻若無官方的支持和寬容,根本不可能茁壯發展,而現時成為全球獨一無二之領先FinTech集團,堪稱中國之光(外交部更把流動支付列為「中國新四大發明」),加以際此中美關係劍拔弩張之下籌備「史上最大IPO」,為國家吐氣揚眉。今次中證監等部門對螞蟻A+H股同步IPO極速放行,還准許其自行「獨家代理」5隻戰略配售基金,足以反映當局對螞蟻的支持。

亦因螞蟻在世上並無對標企業,探索於未知領域,集團的發展勢必面臨監管限制,需要博弈與平衡,所以跟監管當局「隔空切磋」肯定陸續有來,但不必視為惡性矛盾。

事實上,中國人向來對「親生仔」格外嚴厲,當面甚至喚作「乞兒仔」。現在螞蟻IPO定價已然成功,在上市掛牌前夕,監管當局自然「提問題多過表揚」。就像自己個仔考上清華大學,父親在開學前大宴親朋,卻定必要兒子跪下聽訓:「你個乞兒仔,得祖先庇佑,僥幸考上清華,不要以為自己好叻,今後醒醒定定做人呀!」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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