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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24日

愛拉 訪談錄

自創馬術芭蕾圓夢
前太陽馬戲合夥人:有幸花光所有

太陽馬戲團(Cirque du Soleil,前稱索拉奇藝坊)風靡全球,但另一個有「馬術芭蕾」之稱的Cavalia馬戲團名氣也不少,創辦人及藝術總監Normand Latourelle,更是太陽馬戲團早年的合夥人,深明表演動人之道,把馬戲團與馬術、舞蹈、劇場特技結合,以漂亮的畫面令人目不轉睛。

雖然兩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來自加拿大的Normand笑容裏的天真似乎不會隨着年紀消退,無論有多疲累,眼角總是彎的,說到夢想更是眉飛色舞。

Normand一生都在做夢,完成一個,就會繼續追尋另一個,Cavalia是他中年時突然萌生的夢想,並為此押上一切,最終他也能證實給所有不夠勇敢的人看,夢想的力量能有多大。

如今每天與馬相處,但從前的Normand卻甚少接觸大自然。「唯一陪伴我成長的動物只有我自己。(大笑)我只有兩個姐妹一個兄弟,是典型的加拿大家庭,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是入境機關的公務員,負責檢查人們的護照,他們都不是從事藝術工作的人。」從小他就是坐不定的孩子,討厭沉悶的學習,每天上課就是為了等下課鐘響起。「我永遠不能停下。」因此成績總是落後他人。

十三歲那年,他與幾個朋友一起在學校搞了第一個舞台表演,受到大家的歡迎,當時他更膽粗粗走到別的學校去,要求校長提供機會給他們表演,如此巡迴演出了數月,帶給他很大的成功感。在十六歲時,他便輟學工作,希望能成為一個舞台工作者。起初他只是擔任一些後台製作的支援角色,一邊做一邊掌握各種舞台燈光和聲效技巧,「所有事都是自學得來」。多年下來,他參與製作的表演愈來愈多,也為別人錄製唱片,認識了不少表演者和藝術家,最後還當起藝人和藝團經理來,「一切能賺錢的事我都做遍」。

最初分不清牛馬

在二十八歲那年,他加入了太陽馬戲團,當時他們還在始創階段。「那時候我們還只是一間小公司,只有三個合夥人,一個負責會計,一個是負責藝術創作的總監,而我則負責製作,做技術管理和支援,連我們在內辦公室裏只有五個人。」當年的艱辛經歷仍非常清晰,因此在創立Cavalia的過程中,他總會想起那段日子。

「都是在創造一個從前不曾有過的形式,每次都需要多費唇舌解釋。太陽馬戲團雖然也是從傳統馬戲團形式而來,但除去了動物,加強舞蹈和人物角色的元素。而我在創立Cavalia時,則放回了馬,形式同樣與傳統的大有分別,我想在演出中多強調人與動物的關係,不想虐待動物,而是讓他們在開心放心的狀態中表演。」

當年太陽馬戲團數度陷入財赤,用僅餘資金冒險到拉斯維加斯巡演後名氣大增,工作接踵而來,Normand卻在此時選擇離開。「太陽馬戲團能到世界各地巡演,我卻不想離開加拿大太久,因為我當時剛離婚,要多留一些時間照顧孩子。」

隨後他繼續參與一些大型演出的製作工作,一次製作加拿大蒙特利爾的二百五十周年慶的經歷,為他帶來啟發,當時他們安排一隻馬在舞台上作小表演,卻已教劇組大感頭痛。「每次馬一出現,觀眾都只是注視着牠,而非其他表演者。」於是他想,既然一隻馬已經如此吸睛,若有一群馬出現在舞台上,不是更為震撼嗎?

他由此忽發奇想,要創造一個由馬主導的馬戲團,用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舞台藝術和特技知識,製作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演出。「這時我的孩子早已長大,我也了無牽掛。」想法在他心中醞釀了一段時間,也做過不少資料蒐集。「最初我也搞不清馬與牛的分別,哈哈哈!」

對馬的認識不深,在他來說反而是優勢。「我對馬沒有既定的想法,就像這裏(指進行今次訪問的香港賽馬會),馬的功能只有賽跑,但在馬奔跑的同時,可否讓體操手也在上面凌空跳飛,作出各種動作,構成漂亮畫面?在馬術比賽,馬的功能只有跳躍,但可否讓其跳動變成有節奏的芭蕾?馬一直以來都被不同範疇的人規限了。」然而這些想法在最初都被許多人質疑,例如在表演過程中,馬會否因人類動作而受驚?一人操縱多隻馬,任由牠們在台上奔跑,會否太過危險?「當然你要慢慢地訓練牠們。」

在1998年,他寫了第一個故事大綱,並開始購入馬匹,進行訓練。「那時還不太清楚自己的方向。」要踏出第一步,最頭疼的總是資金問題。「我曾找過很多投資者和銀行家,他們都說這主意太瘋狂,『誰會來看馬的表演呢?只有一小撮喜愛馬的人罷了!』與其繼續忍受這些批評,不如我直接自己做,就把自己的所有都押在裏面,畢竟金錢只是實現夢想的工具。人生只有一次,我沒有足夠幸運去賺得所有,但我有足夠的幸運可花光所有。」

讓馬感覺在玩耍

下定決心,自然無所顧慮,Normand的許多瘋狂想法一步步成真。由於馬的專注力每天只有四十分鐘,需要花大量時間訓練,光是跑直線就要一兩年時間才能掌握,因此演出安排大量馬匹交替上場,每匹只表演約十二分鐘,讓馬兒都感覺舒服,騎師除了練習高難度動作,也要花時間與馬匹相處,讓其在台上感覺安心自在。

表演還安排空中飛人、雜技藝人及舞蹈員共同演出,台上也用色彩斑爛的燈光投影取代特定布景,最後台中央會突然冒現水池,讓馬匹在其中玩樂奔跑,這些特效都費了不少功夫實現。加上要塑造出兼容馬房、小吃攤與觀眾席的巨大帳篷,籌備時間之漫長可想而知。準備了近六年,馬戲團終於在2003年正式開演,第一個演出名為Cavalia,集中於馬和人的故事上。從馬匹在野外闖蕩,到人類嘗試爬上馬背,將其馴服,在馬上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最後人與馬在各地開展漫長旅程。

「在我來說,馬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生物。」與馬接觸多年,Normand也掌握了牠們的天性——活潑貪玩,充滿好奇心,非常好勝。「這世界上有兩種事情對馬非常重要——吃與玩。因此我們給他們足夠的糧草,也把舞台打造成牠們的遊樂場,當他們登上舞台,只會覺得是跟人類在玩,而不是被迫工作。」

律師兒子也入團

演出一推出,就獲得意想不到的成功,隨即有巡迴演出的機會,今年終於來到香港,3月31日起於中環海濱的巨型白色帳幕上演。巡迴演出的場地往往是最令Normand頭疼的問題。「為了爭取最佳場地,我也做了不少功夫。我很高興這次演出能在中環舉行,那是在城市的中心,城堡狀的帳幕將可與其他高聳的建築物一起構成著名的維港夜景。」雖然是全世界最大型的巡迴演出帳幕,但他形容裏面的氣氛是非常親密的:「觀眾與舞台的距離很近,無論什麼位置都不會有隔閡。」

要到世界各地巡迴,運輸也需要花大量時間。「我們是唯一一個需要動用大量貨櫃運輸物資、每次都要運送超過五十隻馬的馬戲團。每個國家對於動物的檢疫要求不同,每次入境都要重新申報一遍,有時某些國家之間有特定的動物轉移協定,有些沒有,我們往往要先經過某些國家才能到達最終目的地。我們只是小公司,不是跨國企業,因此每次都會到該地成立臨時公司,聘請工作人員,涉及開戶口、報稅等大量行政工作。」

然而看到各地觀眾為演出歡呼喝采或感動流淚,他覺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值得的。「這些年來,質疑我們的人並不多,讓我感覺自己做了對的事。」而兩個兒子也加入了馬戲團幫忙,小兒子擔任製作經理,在創團之初就已參與其中,經常陪父親到世界各地,後來大兒子也辭掉律師工作,擔任馬戲團的市場拓展,一家人的感情更為深厚。「當時我跟大兒子說,雖然不能給你像律師樓 那樣高的薪水,但我仍很想你能加入。他跟妻子商量後,第二天就答應了。」

Normand自覺是個幸運的人,能得到家人無窮的支持。「沒有他們,許多事都做不成,雖然經常有不同的挑戰,尤其我總是花得太多錢,但也無所謂啦!(妻子也不管?)我們最近離婚了,所以沒關係,哈哈哈!我有過幾段婚姻,她是陪伴我走過最近十多年的人,雖然分開,但我們仍是很好的拍檔。」

短做變長做長有

他自言,最初以為這個項目做兩三年熱潮便會退卻,他可繼續尋找別的夢想。「沒想到這個項目最後變成一所有前途的公司,更有多至五百個員工,一同為這件事努力,我的孩子更加入來工作,成為家庭事業,因此我想,還是為他們多做一會吧!」

Cavalia令他的人生有重大改變,「讓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還是對世界有影響的。」旁人覺得他財源滾滾、成就不小,然而Normand每天都有隨時失去一切的準備。「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夢想能繼續。當人有了夢想,其他事情就可看得很輕。就算我沒有了所有物質,但我仍擁有創意、朋友與家人,我還擁有寶貴的一切。」

勇敢追夢,只因他不想重複父親的人生。「我的父親一生都為了『安全感』而活,只是想有一份安穩的工作,讓他可以賺足夠的錢買房子養育兒女,在六十五歲退休的時候可以拿到足夠的退休金。到了六十五歲時,他才發現自己不曾好好活過。」

「回顧過去,我發現自己的選擇總是對的。在我決定離開太陽馬戲團時,那已經是一家非常成功的公司,如果我能一直留下,隨時能賺上百萬加元。在我開始Cavalia時,每天都像在冒險,在事情實現前總不能保證成功。但我是個愛做夢的人。」

他感謝在成長過程中,母親對自己的關懷和鼓勵。她是個堅強樂觀的人,縱使Normand的哥哥是智障人士,母親卻沒有太多怨懟,一手帶大多個子女,更在自己的社區成立智障人士之家,為其他有需要者提供支援,這種堅毅的生命力啟發Normand不少,也是他的重要支柱。「記得小時候學校的總監打電話給我媽,說你的兒子有點問題,她立刻反駁,說不是我兒子有問題,而是你有問題。無論我要做什麼,她總是非常支持。我媽媽如今已經九十歲了,她總是說我是個『為快樂播種』的人。」

然而保守的爸爸在其追夢過程中總潑冷水,讓他耿耿於懷。「他年輕時因為窮,沒有機會上大學,總希望我能上,我年幼時,他總是把錢存起,預備我上大學時用,因此在我十六歲離開學校時,他不停地責怪我,說我有負於他。」

闖蕩多年,他終於有成就,得到認同,在三十多歲時,更獲蒙特利爾大學邀請作講師,教授創意學科,就在第一天上課後,他得意洋洋地打給父親,說自己身處大學。「他問,你在大學修些什麼,我說我不是來讀書,而是教書。他快樂得不行,覺得這不是真的。」Normand以行動證明,夢想的確值得人不顧一切。

[email protected]

撰文:愛拉

攝影:含星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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