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8日
醒獅在中國民間已有一千多年歷史,更是逢年過節必有的活動,希望這隻瑞獸能驅逐災難、迎吉接福。這項傳統活動發展至今,不但沒有式微,而且愈演愈盛;從村間廟會走入大街商場,更在世界各地「咚咚鏘」起來。可見,一個文化是否遍地開花,與政府的推廣並無關係,業者能否與時並進,才是關鍵所在。
夏國璋龍獅團經過三代掌門人夏漢雄、夏國璋及夏德建的努力,已經成為本港醒獅的龍頭企業,第四代接班人夏敬文則不斷推陳出新,把Hip-Hop等新潮流融入舞獅,使這個傳統喜慶活動走入教堂、賽馬會,與香港人分享每一個特別的時刻。
記者走進夏漢雄體育會位於油麻地的總部,一進門就被三個鮮艷的獅頭吸引,「掌門」夏德建介紹說:「它們分別代表劉關張,紅色代表忠義仁勇,代表關公;黃色獅是劉備,具有王者之風;黑色是張飛,代表好打得。」說起舞獅活動,不期然想起紅色制服上的「夏國璋」大名,他正是夏德建的父親,柔攻門宗師夏漢雄則是他爺爺。
作為第三代掌門人,夏德建見證舞獅活動在香港的發展,夏漢雄上世紀二十年代在廣州設館教授武功舞獅,後避戰火來港繼續舊業。「爺爺那年代比較保守,爸爸的思維較創新,七十年代已進入商場表演,那年代一般在圍村表演。」香港1967年暴動後禁止放炮仗,這是舞獅活動發展的契機。他第一個記憶是參加百貨公司的活動,熱鬧得很。
帶頭把獅子尾剪掉
當時香港的舞獅隊良莠不齊,「完全沒有隊形,師傅行行下可以掀起獅頭大罵,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是師傅,我心想要教也應回家教好才出來啊?包裝也很差,點睛儀式也是沒精打采,完全沒有氣氛。」夏國璋卻懂得變通,「我們在點睛時會說一些吉利話:醒獅點睛,世界和平,國泰民安,步步高升。」點完睛,會敲鑼打鼓襯托氣氛,然後是綁絲帶。
「傳統絲帶有很多金花,然後用紅絲帶綁實。但往往一開始金花已掉落一地,嘉賓聽到鑼鼓聲手騰腳震綁不實,結果金花、絲帶都掉了。於是我們打一個大花球,綁在獅頭上,怎麼舞也穩當。再把金花省去,紅絲帶也預先勾在獅頭兩側,嘉賓打個蝴蝶結就完成,我們大喊:簪花掛紅,生意興隆,鴻圖大展,大展宏圖!」
更有意思的是,舞獅有南北之分,北獅比較活潑可愛,配上許多雜技,更有觀賞價值;南獅則比較威武,更重力量。「傳統南獅十三尺長,一邊舞一邊獅尾墜地,一揚一揚的,臘腸狗似的,很不好看。我告訴爸爸:有孩子說我們舞得不好看,回家看電視好過啦!你還想我繼承?我覺得快倒閉就真!結果,爸爸想一段時間後把尾巴剪掉。」
一開始,同行都笑夏國璋的獅子沒有屁股,「笑我們的獅子短,現在全世界都學我們。爸爸還推出南獅北舞,北方擺很多枱凳給獅子跳,我們一學馬上大獲好評,很多人邊看邊鼓掌,於是把南獅北舞保留下來。」後來電視和電影出現舞獅跳梅花樁的畫面,原來也與夏國璋師傅的推動有關,以前南獅沒有這樣的做法。
「我們之後用皮蛋缸演出,但經常一場演出打爛三個缸,我們總共才八個,後來只好找人扮缸讓獅子上枱。後來想到用鐵做就不怕打爛,於是做鐵梅花樁,一開始一米多高,人們也大為喜愛。後來爸爸與關德興師傅等去馬來西亞交流和搞比賽,我們就帶竹子過去搭梅花樁。」馬來西亞樹木便宜,當地隊伍都用木做樁,於是出現電影裏的木樁。
初入學校經CID查問
醒獅七十年代走進商場,八十年代跳上梅花樁進入片場,九十年代開始進入校園。然而,過去大家對醒獅活動仍有芥蒂,很容易與黑社會聯想在一起,夏德建苦笑說:「第一家中學的校長開玩笑說:你別踢我的學生入會啊!哈哈!當時形象很差的。記得我爸爸是主教練,我是助教,還有一個CID在座,每個人進來他都問:『為何學功夫?是否要打架?』然後才給上課。」
日子有功,現在很多中小學,甚至幼兒園都有醒獅班。「記得有個平時蝦蝦霸霸的學生,一上課就搞其他同學,其他人都嚇跑啦!我跟他說:獅隊要有團隊精神,你再打就剩兩個人,顧得打鼓,顧不了打喳。你天下無敵又如何?獅子隊沒隊形,你就阿頭,你就是無兵司令。他後來變了另一個人,現在成了我們的領隊。很多金叵羅平時在家裏是大爺,表演時幫忙搬鼓,家長都很詫異。」
開放獅子鮮艷色調
過年是表演的旺季,一個獅隊由八到十二人一隊,獅頭獅尾,新年一般是一對獅子,一鼓三喳一鑼,一人拿盆子,加上領隊和司儀共十一人。這位舞獅宗師,隨身帶有喜慶說話的「貓紙」,「摸頭,鴻運當頭;點眼,龍精虎猛;點脷,事事順利;從頭摸到尾,年頭旺到年尾,鴻圖大展,馬到成功!」夏師傅說起舞獅也是龍精虎猛,還分享第一次舞獅的情景。
「五六歲的時候,趁爸爸一到三點去酒樓喝茶,於是和弟弟、妹妹拿出生果紙箱,用鉛筆畫上獅眼,再把綠色的布簾扯下來當獅身,就開始咚咚鏘……妹妹則扮演大頭佛,我就拿獅頭:咬你咬你!突然覺得撞到東西,拿開獅頭一看竟然是爸爸。他很惡的,心想這次死梗啦!後來他買個小獅子回來給我們玩。」說起大頭佛,近年舞獅好像已不多見。
夏德建說:「大頭佛其實是高僧,後來把獅子馴服,把牠變成有靈性的吉祥物。以前舞獅一定有大頭佛,後來因為玩梅花樁就省去了。我小時候第一次表演出就是做大頭佛,那天跟師兄弟去大會堂演出,臨時發現忘記帶大頭佛,剛好同場有人做大戲,於是爸爸讓人捉我去化妝,變成白鼻子的丑角,就這樣當作大頭佛來演,回來讓師兄弟笑了幾個月。」
經歷了三代人的努力,夏漢雄體育會 的「南獅北舞」早已遍布歐美各地。「今年體育會踏入第九十一年,巴西、澳洲、美國等地都有徒子徒孫,當年克林頓去唐人街拉票,當地徒孫也幫手表演拉票,趙紫陽當年訪問澳洲,當地的徒弟也有份演出。記得爸爸十多年前過去美國,有六十圍枱徒弟歡迎他。」近年,他們更在嵩山少林寺開班授徒,真是南獅壓倒北獅了。
記者發現夏德建身後有不同顏色的獅頭,他表示傳統只有黃、黑、紅三色,但因應社會的改變和客戶的要求,才有不同顏色的獅頭。「比如LV要粉紅色,現在客戶要求愈來愈多了,不同商舖有不同的要求,於是把獅頭染成新潮的顏色。比如,Hip Hip舞獅,就把中西文化夾在一起,街坊和客戶都很受落。」夏師傅說得很是自豪,原來這是兒子夏敬文的創意。
夏德建是前香港武術代表隊隊長,夏敬文也是舞獅的七屆世界冠軍,堪稱獅王。他坦言創新過程難免與爸爸「交手」,「比如把制服由傳統的白色變成紅色,他就很反對,覺得這是夏國璋獅隊的標誌,但我告訴他街坊不會因白衣才記住我們,他看到效果後覺得很滿意。舞獅活動的確應該更潮一些,以前澳門的外國客戶就說:為何我們穿底衫出來表演?」
夏敬文曾經在新年期間一日演出五場,結果導致腰骨出現裂痕,醫生說以後再也不能舞獅。「說要五年才能恢復,劇烈運動不能做,我是無獅不歡的人,一開始心情非常不好,不想就這樣結束舞獅生涯。結果,八個月後覺得腰骨不痛,於是慢慢練體能,現在又開始演出了。」他今年三十三歲,戲言其他武館像自己這麼大年紀的,已經很少上樁了。「一般都有家室和穩定工作,不會做這樣的演出。」
比申請遊行更麻煩
作為將來第五代接班人,夏敬文繼續在學校開班授徒,推動這項傳統運動。不過,政府似乎沒給太大方便,「我們演出要申請舞獅許可證,不同地區演出都要去該區差館申請,還要分三次辦理,第一次遞表,第二次落口供,第三次拿申請表。」原來,七十年代初,元朗鄉間一次舞獅運動起衝突死了人,於是警方決定任何舞獅表演都要申請。
四十年過去,學生、家長、商戶都對舞獅活動改觀,但政府的有色眼鏡還沒除掉,一些政府場地也拒絕租給獅隊練習。「申請時,所有演出人員都要提供身份證,還要寫明穿什麼顏色衣服,幾個獅頭?多少支旗。他們還會問你會不會用揚聲器,擔心吵到街坊,令整個行業十分困擾。」記者戲稱麻煩程度比得上不反對遊行通知書,「遊行要七日前申請,我們卻要十四天,還要提供所有人的身份證。」夏敬文說。
他現在對警局的運作瞭如指掌, 「我們去差館,一般要等兩三個小時,一般我們選擇晚上十一、二點去,那個時候人少。此外,還要避開交更時間,他們一般三點、七點、十一點交更,換言之十一點前後半小時屬交接期,他們是不會工作的。」就連小學舞獅隊在運動會演出,每個學生也要提供身份證申請,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我們的政府總把與時並進、創新放在口邊,但最需要換個頭腦的正是他們自己;坊間從來不缺乏創新,畢竟市場是最好的改革推動力,不想在時代洪流中煙沒就要想辦法生存下來。
撰文:吳雄
攝影:Roy Wong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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