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9日
亞洲音樂家不乏年紀小小已踏上舞台,展現才華,贏得重要比賽後成為職業演奏者,日裔小提琴家樫本大進(Daishin Kashimoto)便是其一。雖然曾成為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預科班最年輕學生,但他不覺得自己是個「神童」。從小開始演奏,他現在是個獨奏音樂家,也擔任柏林愛樂第一小提琴首席14年。
早前,樫本應香港大學繆思樂季邀請來港演出。他直言在台上感覺自在,更笑說,從未因為演出感到壓力,無論小時候還是長大後,他都享受在舞台演出。「與其說這些緊張情緒是壓力,不如說是應對困難前的興奮心情,就像準備吃一頓大餐一樣。」
熱愛美食的樫本,說起音樂經常用食物作比喻。這次音樂會他與意大利鋼琴家巴克斯演繹3首風格迥異樂曲,來自不同年代,他形容就如完整的三道菜大餐:前菜是莫扎特《降B大調第32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作品454》。「莫扎特的奏鳴曲一般較短,這首算長,莫扎特的作品總極具挑戰性,演奏時必須全心投入,不可隱藏任何東西。」
第二首演出布拉姆斯的《D小調第三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作品108》,是架構複雜的作品。「在他同類作品中寫得最精湛的,很有生命力,甚至有點攻擊性。」
壓軸浦羅哥菲夫的《F小調第一小提琴和鋼琴奏鳴曲,作品80》,在蘇聯充滿政治壓迫時期所寫。「這是不朽的作品,極度沉重、濃烈、黑暗,要觀眾十分專注聆聽。我們如今生活在一個艱難時代,觀眾不難從這美麗又深沉的樂章中找到共鳴。」
兒時夢想
成為小提琴家,是樫本從小的夢想。母親教鋼琴,他未懂事已經玩樂器,最愛小提琴,「因為拉小提琴可以同時玩弓和琴兩個玩具」。出生於英國倫敦,後來搬返日本,母親見他對音樂有興趣,3歲時安排他跟小提琴家惠藤久美子學習。「她比我媽對我更嚴格,記得有一次冬天出門上課,媽媽忘了給我戴手套,她被老師狠罵了一頓。」
隨後樫本一家移居美國紐約,他7歲考入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預科班,成為該課程歷來最年輕學生。這家學校的教育改變他很多。「美國的訓練跟日本非常不同,我學會的不僅演奏技巧,還學懂如何享受創造音樂的過程。」
1990年,11歲的樫本參加知名小提琴教育家Zakhar Bron的大師班後獲對方賞識,收為徒弟,樫本遂移居德國。「是完全不同的經驗,他的訓練方式很有俄羅斯風格,是個非凡老師,毫無保留地傳授個人心得。每個學生在他指導下都大有進步,成為出色音樂家。」
其後,樫本跟從曾擔任柏林愛樂首席的德國小提琴家Rainer Kussmaul學習。「轉入德國的訓練系統,對演奏的控制減少,多了建立個性的探索,學會如何用音樂說自己生命經驗,上課更像是討論。Rainer Kussmaul身份多樣,既是管弦樂團、三重奏成員,也是獨奏者、老師,全都很出色,是很好的學習對象。」
樫本從小就開始演奏生涯,笑言自己是懶惰學生,經常在練習中逃跑。「但為了音樂會,不得不做好準備。」同時他亦頻頻參賽,贏得多個重要獎項,包括1993年獲第六屆曼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大賽首獎、1994年獲科隆國際小提琴比賽首獎、1996年獲奧地利克萊斯勒國際小提琴比賽首獎,以及成為法國隆提博國際小提琴大賽歷來最年輕冠軍。樫本笑言,參賽是Bron的主意。「比賽對年輕演奏者來說的確有很大幫助,為了準備,你須要練熟很多曲目,就像應付一個龐大的音樂演出,而且在比賽過程中,你不只獲得演奏經驗,更重要的是可以聽到同代人表現,評審團通常都是很棒的音樂家和老師,他們的評論都能讓你反思良多。」
樫本指出,參賽並不能量度一個人是否演奏得好,想觸動觀眾,要靠磨練。「音樂是不能量度的事,你可以量度音樂演奏速度有多快,但這並非音樂的意義。」他指出,音樂有好壞之分,卻不會有對錯之分。「無一個詮釋是最正確的,我認為只要忠於自己,就可創作出最好的音樂。」
除了練習樂章、研究作曲家和音樂史,樫本認為更重要的是認真過活。「你可以練習布拉姆斯數千小時,可是到訪他曾在其中作曲的森林,或去海邊散步一小時,可能得着更大。努力工作當然必要,可是音樂所包含的比音符本身更多。」
畢業後,樫本開始頻繁地表演,有時獨奏,有時與其他人一起奏室樂,朋友提議他競逐柏林愛樂的新首席,他一試選上,2009年起做到現在。他坦言,在成長過程中感受過對亞裔的歧視。「古典音樂來自歐洲傳統,對亞洲人和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很困難。」而柏林愛樂樂手背景多樣,包容性大,他和樂團一直合作愉快,認為跟柏林的多元文化有關,「每次遴選都沒人理會國籍、族裔、性別等問題」。
樫本強調,不同種族或背景並沒造成演奏上的區別。「全球化下,許多人曾在不同地方留學,身上帶着不同地方的影響,人與人的差異愈來愈小。」
自覺幸運
年紀輕輕就展現天賦,樫本不認為自己屬於「神童」,也沒想過要滿足外界對他的期望。「我只想真誠地演奏,當然,每個人都有壞日子和好日子,我也不例外。」他笑說從未因為演出感到壓力,「可能因為我感覺在音樂裏,能真正做自己。」亞洲家長熱中讓子女考級、參加比賽的文化,他明白。「雖然我都有這樣的父母,郎朗、王羽佳也是,對我們來說這一套是可行的,但不代表適合所有人,作為父母,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對,只要孩子沒受苦,心理健康,我認為一切方法都可嘗試。」
談起母親,樫本坦言是嚴格的人,「我猜所有亞洲母親都這樣吧!」自從發現樫本喜愛音樂後,母親一直要求他認真對待這件事,為此付出許多,努力讓他成為音樂家。「就算我3歲開始演奏,到10歲仍在舞台上,這願望看起來還是不太現實,沒人知道我長大後會變成怎樣,可是她將所有精力和人生奉獻出來。」為了照顧樫本,母親寧與父親分隔兩地,陪11歲的樫本到德國留學,留下父親一人在美國紐約賺錢養家,「對父親來說也是艱難決定」。
能夠成為小提琴家,樫本認為是各種因素成就。「全世界每年有那麼多音樂學生畢業,不是每個都能得到夢想中的工作,我很幸運。」如今獨奏和樂團各佔他一半時間。「我很享受穿梭於不同身份,是很好的平衡。」工作忙碌,他自嘲除了音樂沒太多興趣。「經常飛來飛去,只能抓緊時間跟朋友享受美食美酒,這是我的愛好。」
妻子也是音樂家,演奏馬林巴琴,對樫本經常不在家包容和理解,但兩個孩子年紀還小,他盡量抽時間陪伴。最近女兒開始學鋼琴,樫本和妻子不想孩子成長於嚴格環境。「彈不彈都由她,我不期待女兒成為音樂家,她也不想走這條路,只想畫畫。」成為出色樂手不易,並非每個人都能幸運找到想要的職位和機會。「有時為了生存,可能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音樂成為職業可以很艱苦。」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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