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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1日

潘天惠 訪談錄

香港元祖級冬奧運動員任家貝 細談20多年前參與速滑運動辛酸

由0走到1的過程,往往較由1走到10艱難得多。香港雖然已經參加過六屆冬季奧運會,可是時至今日,全港仍然沒一個符合國際標準大小的溜冰場,港人在2022年夏天之前,甚至求「學」無門──原來本港也沒有短道速滑(下稱速滑)訓練班或興趣班。

「20多年前,無人聽過什麼是speed skating,無冰場會開放給你學習和訓練。」港隊冬奧元祖級代表之一任家貝(Christy)憶述當年辛酸,有苦自己知,如今創辦香港滑冰學校(Hong Kong Skating School),希望身體力行推動速滑運動,把港隊「血脈」延續下去。

 

2002年,速滑傳奇女將楊揚為中國國家隊奪得首面冬奧金牌,揭開歷史新一頁,同屆,港隊首次派出運動員征戰冬奧,速滑雙姝任家貝和隊友蔡寶儀(Cordia)實現香港參與這項體育盛事的「零的突破」。自此之後,不會下雪的香港連續六屆有代表前往冬奧,速滑更是重要「兵工廠」,僅2018年平昌奧運未能獲得名額。

「我是由花式滑冰起步,後來有人問誰有興趣學習速滑,當時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回家了解過後,我第一個舉手參加。」任家貝小時候住在氣候嚴寒的加拿大,兩歲多首次接觸滑冰,7歲接受花滑訓練,13歲毅然轉換軌道。

「坦白說,當時身邊很多人問我,花滑能夠表現女生的美態,又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比賽,為何會忽然轉投一項之前幾乎無人認識的運動?哈哈!或許我就是喜歡速滑的刺激感和速度感,比賽時讓人血脈沸騰,同時也在考驗作戰策略。」今日她已為人母,仍保持極弗體態,平日除了跑步,也會打泰拳。

20多年前,本港沒有任何速滑比賽或表演,更別說政府有任何資助,運動員只能自行承擔所有參賽和訓練費用,「平均每年參加5場海外賽事,教練費一定是自掏腰包,連港隊制服上的徽章也是自己貼上去……平均每月花多少真的忘記了,畢竟年紀尚輕,那時由父母出錢,只知道專業用的訂造速滑冰刀鞋可以過萬元,而且必須自己磨刀,保持鋒利。」

大家都聽過「只要有恒心,鐵杵磨成針」,但真能做到的有幾人?也許任家貝習慣「磨刀」,造就日後在短滑上的恒心與毅力。

「最早期,全隊只有我一個人,平日只能靠觀看錄影帶,由國家隊借來的器材進行訓練,因缺乏場地,我要在公眾冰場左穿右插,別人不期然會對我(速滑經常要做的蹬冰、收腿等與一般溜冰動作相距甚遠)投以奇異目光。」為了增加冰上訓練的時間,她要憑誠意打動別人,「我和媽媽每朝早在辦公室外等待冰場經理上班,希望游說他在非營業時間支持一下速滑運動。當然,他們是公眾冰場自然有商業考慮,加上完全未聽過速滑運動,起初一口拒絕。」

母女打動冰場經理

後來,兩母女感動了太古城中心溜冰場冰上皇宮的經理,每星期能有數天在早上6時進行速滑訓練,任家貝一邊回憶一邊說:「辛苦是一定的了,我相信世界上沒有一個運動員會舒舒服服地拿到好成績,尤其每次學校長假期,我也要前往長春受訓,同學仔周遊列國,我就只能訓練,那心情不是人人能明白。」

速滑分為短途和長途項目,對體能要求極高,任家貝苦笑憶述:「我們有時要練10個圈乘10次,如果時間不達標,教練可能要求你再來10個圈乘10次,我見過有人練到嘔,自己也試過練到想嘔。不過,當你回內地見到那些六七歲的小朋友已經自己照顧自己,跟你一樣刻苦訓練,你便沒有藉口輕言放棄,也不會怨天尤人。」

她承認原本性格不算硬朗,是速滑把她徹底改變。「開頭訓練時真的好苦,想過放棄,可是見到內地小朋友含辛茹苦的訓練,對我啟發很大,我們不必把自己的苦楚無限放大,相比之下,我承受的根本不值一提。」她笑言也許速滑已經深深「入血」,以致今日跑步時,也有在末段衝刺的本能反應,與當年操練時如出一轍。

儘管姐姐也是前港隊代表(花式滑冰),任家貝笑言上一代並沒有運動DNA,「父母都不是運動特別出色的人,不過也喜歡運動」。

談到任家貝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港隊速滑初代教練呂碩(詳見另文),另一個就是她的母親。「媽咪是CEO,做人好有目標,我在她身上學到永不放棄精神,她是大忙人,可是當年依然百忙中抽空來接我前往溜冰場,每朝早6點就由跑馬地去到太古,然後她會在場邊工作。」

她雙眼不自覺流露出感恩之情,停一停,再說:「而且,媽咪很怕冷的,卻經常陪我去冰天雪地參賽,有一年前往哈爾濱,下降到攝氏零下30度,連相機都打不開!」

被問到多年來最難忘的賽事,她不假思索回答是冬奧會:「記得踏入開幕式的場地,感觸良多,不禁說『終於嚟到,一切值得』,我會形容當年香港有代表能夠出戰冬奧是一個奇蹟!」

退出體壇轉戰投行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2002年美國鹽湖城冬運,任家貝的家人也有前往捧場,可惜,當年冬季運動不受注目,本港傳媒報道不多,較大篇幅的反而是英文報章《南華早報》。

夢圓了,她要繼續自己的人生,大學前往美國修讀經濟,拿到學位便留在紐約加入投資銀行,打拚3年,回流香港後繼續在投行工作,隨後轉戰市場部,「那時候投行的工作非比尋常,經常由朝早做到凌晨,但我有了速滑的經歷,比其他人更吃得苦。」

2007年速滑亞錦賽,她當時已經投身職場,仍為港出戰3000米接力項目,結果勇奪銅牌而回,隨後逐漸退出。雖然投行工作日夜顛倒,可是換來了一段美好姻緣,她的丈夫正是在投行工作期間邂逅,兩夫婦育有兩子,大兒子8歲,小兒子6歲。

欠場地是發展障礙

離開速滑接近10年,任家貝為什麼今時今日會成為香港滑冰學校創辦人呢?

「子女的學校定期要求父母與子女一起搞工作坊,我以家長身份辦了一次速滑班大受歡迎,於是萌生推廣速滑念頭。」她想一想說:「一來,去年暑假之前,坊間根本無門路學習速滑;二來,我們提供的課程有助降低訓練成本;三來,我認為經過多年後,人們對短滑認識加深,是時候令更多人知道。」

現時她在太古城的速滑班分兩班,一班須溜冰基礎,另一班可以由零開始,「本港發展速滑最大的障礙,始終是場地不足,至今也沒有標準冰場,冰上訓練時間與其他國家或地區差距太多。不過,現時的精英運動員比我的年代得到更多支援,有些人每月可得數千元,有些人有5位數。」

「由於本地缺乏小學階段的培訓,今日大部分港隊成員依然是由滾軸溜冰(roller skating)轉型而來,我們希望捉緊機會,從小開始培訓他們接觸速滑,進步空間自然大得多。」

專業速滑刀鞋索價3000多元,記者說冬季運動在公眾眼中仍屬較高消費,她搖搖頭表示:「業餘的400元左右就有交易,但小朋友接觸這項運動,目標不一定是成為冬奧選手,而是令他們明白凡事別輕易放棄,以及如何面對失敗的能力。」

撰文:潘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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