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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21日

余家強 如沐春風

一啖砂糖一啖屎 林敏驄

借景拍攝的尖沙咀海濱餐廳名字發音像亞美尼亞,令我想起蘇格蘭場,同樣遙遠國度;鏡頭前的民間視帝,令我想起非工業用,同樣巧立名目。「蘇格蘭場非工業用國際路線自動溶雪16 Valve風油軚大包圍連鐳射彩色洗衣乾衣腐蝕性氣墊毛筆」,即係一枝筆囉,經典林氏獨門幽默,笑盡世間拋浪頭作大者。

非工業用是,下海主演劇集《下流上車族》挽救大台收視,失落台慶獎項,獲網民選為民間視帝,當得飯吃嗎?

林敏驄自己形容更到肉:「我就是一啖砂糖一啖屎。」啼笑皆非,既填得出《愛在深秋》深情歌詞,又填得出《酒杯敲你個頭》無厘頭二創。提起拍檔鮑起靜鼓勵眼泛淚光,轉頭補句:「咪睇鮑姐懵吓懵吓!」永不知他哪句真。少年得志,兩度離婚,事業頓挫,晚運反彈,林敏驄的生涯,悲欣交集,也一啖砂糖一啖屎。

3月舉行的show全名「蘇格蘭場今天星閃閃林敏驄暨車總腦交戰時日如飛40周年成人禮作品展演唱會之Part 2更精彩」,擺明玩嘢,林敏驄說:「有人話,仲『蘇格蘭場』?並非新或舊,是我signature,一睇就知係我,上次睇過Part One會識貨。相比我的歌,更舊啦,你老豆都未出世,不應叫無厘頭,解釋唔到才話無厘頭。」他其實在意世代交替的。「莫講七十年代創作人,煇哥(顧嘉煇)和霑叔(黃霑)不在了;連八十年代都少,有我咁hit的,未必識唱未必鍾意表演,同我不分高低的林振強走了,小美作品無我咁多,有些又移民。」

急管繁弦催散筵席,原該他當仁不讓。

聊起非工業用,林敏驄說:「記得拜拜神先,否則工業意外……」以為他諷刺MIRROR?原來乃指Part One草蜢跌落台的小風波。「後來那個位置被圍封了,其他歌星不能靠近,像故意空出一處寶座,我隱約見到有張高凳,Danny唱片封套那張(我脫口而出《神仙也移民》),他在坐着聽。」Danny陳百強是他聖保羅男女中學的同班同學。

之前之後

「記者問個show我會否講嘢,人總要講嘢,但不會像黃子華棟篤笑。又問唱不唱《酒杯敲你個頭》,我正經的經典的都唱唔晒啦。」這回他玩認真。「無可否認,時日如飛(他寫給陳百強的《深愛着你》歌詞),許多原唱者無法出席了。」還有「今天星閃閃」(《夢伴》)的梅艷芳、「腦交戰」(《無心睡眠》)的張國榮,一一鑲嵌在音樂會名字裏,甚至只鑲嵌替故友填的歌詞!「致敬。」林敏驄說:「但會來的前輩嘉賓仍不少,還有許多新人。

「與其話給新人機會唱,益他們;不如掉轉頭話,給機會我介紹一下我們年代的東西。別講到保育廣東話保育廣東歌咁偉大,分享啫。」林敏驄厚道了,也是面對現實。「有些後生仔聽過覺得好,會摷番來聽,但不會個個摷。通常係唔識我乜水,讓他們知道這條友之前仲有咁多嘢吧。」

的確,於新一代是估不到拍劇這條友之前會填詞,於吾輩是估不到填詞這條友之後會拍劇,前前後後之間,彈指歲月無聲,於林敏驄自己,出道40年,行年63,他視為剛長大的「成人禮」而已。半露天音樂會黃昏6點開始,看成遷就老人家早瞓也可以,看成Woodstock揮灑汗水搖滾精神也可以,他永遠大頑童。

戲如人生

填詞個人發揮,拍戲團隊合作,林敏驄有前科,主演電影《笑星撞地球》(1990),未完成配音便中途脫隊,後來他承認,那時不辭而別是飛外國與李美鳳秘密結婚,「獎金定獎品?我揀獎品。」大家都說,若林敏驄肯專心些,成就將更高。到今次《下流上車族》獲激讚,初拍電視劇流水作業,奇怪他怎變得守紀律?

「劇集當然有稿,大概看看,對一次,就掉咗,寫得好過我嗎?拍至第二日,劇情講去到樓下,間屋無咗,我知道要嚟料,便和江美儀(劇中太太)商量個tone,這是部serious戲,感動要感動到盡,癲兩三成夠。定立了調子,大家按此發揮,我執對白。趁set機打燈時間,我已經執妥對白,不會阻礙人。有幾場我做埋導演拍埋。

「我沒讀過演技,解決問題,道理互通的。朋友說我是被音樂耽誤了的演員,其實沒耽誤,我填詞touch咁多人笑死咁多人,一啖砂糖一啖屎,要你喜要你哭,可以成套技術搬過來。鮑姐(劇中老戲骨鮑起靜)恍然大悟說:『點解要擔心呢?這個人寫咁多歌,必然感情豐富,怪不得他演到。』咪睇鮑姐懵吓懵吓,她好好,攬住我說:『驄,你這鋪一定要跑出呀!你掛正頭牌呀!』她很錫我。」恨鐵不成鋼,我不禁搭嘴:「鮑姐性情中人。」林敏驄說:「咦,乜鮑姐真名姓程咩?」

至於失落台慶獎項,他說:「你搵人入嚟,令無睇電視好耐的觀眾睇番電視,轉頭叫人同你個馬國明爭視帝?應該無獎的,你送大大個鍍金TVBuddy畀我就得,我擺大廳供奉,足金更好。

「我是殺手,砵砵兩聲搞掂,都未知我用槍抑或用劍,你拉住我話唔好走住,參加殺手大賽,但並非贏梗,要去食盆菜要拉票,死得啦。」

早在2019年,林敏驄自編自導自演賀歲片《如珠如寶》。「時機配合,所以我熟悉晒運作。那種笑中有淚,十幾二十年前我拍不出。」心路歷程,《如珠如寶》講家庭整合,《下流上車族》也講家庭整合,所不同是前者仍從父權出發,後者已接受仔大仔世界,證諸現實人生,他習慣離婚隨母的兒子們長大成人了。「是有借題發揮的。有connection,不用日日見。」

 

仍是初心

《下流上車族》主題曲《一家人》,幾乎交不起貨。「主席(電視廣播有限公司主席許濤)睇完第一集試片,下令要做台慶劇,急急搞剪接、後期,我就包辦曲詞唱,那些器材、做demo的mixer,一早賣掉;最可惜支咪,阿梅、四大天王統統用過,搬屋時我掃落垃圾袋。好彩last minute趕得切。

「填詞競爭,講知己知彼。針對由七十年代走向八十年代,我穿插許多新鮮事物影像化和都市化,許冠傑改我綽號『死物驄』,贏晒啦。到《愛在深秋》我行最老土,句句押韻,純直覺出發。再變《無心睡眠》,30年後聽都最新最前衞。《深愛着你》就用最淺白文字,半個鐘寫完。咁多年無做唔代表我唔識做。《一家人》開頭:『窗邊的灰塵,牆角的裂痕,藏着互相慰問……』便是死物便是影像,醞釀感情,到『在哪裏都想起你是這心』便直覺出發,並非反璞歸真,係仍然是初心。電腦同一粒CPU,行不同program罷了,能力一直在。所以我找盧東尼編曲,葉廣權監製,讓年輕人(與文凱婷合唱)體驗吓殿堂級大師傅功力。」不單替自己,且替同代行家吐氣揚眉。

「每逢搭的士,司機問點解唔寫,問咗30年,我行開咗30年,你班人仲未搞得掂。」新一輩詞風如何?林敏驄說:「我不清楚。必須有很突出的作品,我才會留意,才有得評論吧,so far我未見到。」

三浦知良

林敏驄囂張嗎?幾呀,但當聽到他又說:「我是個被音樂和演藝耽誤了的球星。」你便放心,明知他講笑嘛。怎麼他自詡文字才華蓋世你覺得不舒服呢?因為那恐怕接近事實。江湖規矩是,愈接近實至名歸,愈要謙遜客氣;大頑童卻一律自吹自擂,叫人措手不及,偏偏無法全盤否定。

詞神可能真,球星一定假,尚有介乎兩者之間的,問往後忙什麼?「電影吧。我行開一陣啫,票房由1000萬起錶,忽變郁吓都五六千萬起錶,卻不見拍得特別好,快快等我都去踩番一轉先。」

足球倒非隨口說說,林敏驄至今熱愛,經常鬥波。踢職業的話也一早掛靴了?林敏驄賊笑道:「三浦知良仲踢緊!他細我幾歲,波差我少少。」三浦知良(1967–)現役葡萄牙甲組前鋒,日本傳奇國寶。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林敏驄人同此心。

 

林敏驄(Andrew)小檔案

出生地點:香港

出生日期:1959年3月27日

工作:填詞人、音樂家、演員、節目主持、跨媒體創作者

重要成就:1984年度十大勁歌金曲最佳作詞獎(《愛在深秋》)、2022年度Yahoo搜尋大獎人氣電視男角色(《下流上車族》)

代表作:詞作《夢伴》、《深愛着你》、《無心睡眠》;自編自導自演電影《如珠如寶》;電視節目《開心主流派》、《下流上車族》

家庭狀況:兩次婚姻仳離,與港姐李美鳳1990-1995,與港姐陳伶俐1998-2008,育有兩子。姊姊林敏怡是著名作曲家。

 

後記

對,豈能說林敏驄難懂?即使當年被指怪怪的《無心睡眠》,比起今天的作品說話,猶起承轉合有情有理得多。「張開口似救生圈」,林敏驄說:「就是O嘴囉。」我接口:「還可理解成對愛侶呼喚、在苦海求救。」林敏驄笑了。我續道:「『實驗雨的酸與甜』甚至有環保觸覺,酸雨嘛。」林敏驄眨眼道:「邊個乳先?想試味嗎?」又即兜一句:「乳酸菌有益。」這便是林敏驄,何只一啖砂糖一啖屎,急智無雙,甜甜酸酸,哀樂初老,嘯傲煙霞。

 

撰文 : 余家強

[email protected]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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