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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11日

譚淑美 訪談錄

威爾斯人獨力搞「古老」網站 連結曾居港人士翻出香港珍貴史料

在網上以英文搜尋舊香港資料,結果很多時都會被導向至gwulo.com。

而在幕後獨力營運這個網站的人,是來自威爾斯的David Bellis。自1989年第一次踏足香港,David居港逾30年,他在這裏跟一名香港女子結婚,並生了兩個女兒。跟很多居港英籍人士一樣,David當年留下也是因為作為英國殖民地的香港,他一落地就能找工作,毋須煩惱工作簽證。

Gwulo的中文翻譯是「古老」,網絡連結了來自全球曾居港人士,最老的一位在1918年出生,名叫Barbara。「Barbara曾說每天忙完自己的事情後,很享受在電腦面前與世界各地的人聊舊時的香港,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光。」David感恩地道。

訪問在David的家中進行,他的家位於九龍一個工業區裏的新式屋苑,窗明几淨,以香港今時今日的住屋標準來說,面積算大,目測估計有600至800方呎。

1964年出生的David,退休前主要從事電腦軟件銷售工作,現時他把大半精力都花在Gwulo網站上。這個網站在2009年面世。

甫坐下,David即分享一些他精選的舊照片、舊日記,當中有很多仍放在郵包之內,他本身是這類古物的收藏家。

David的專業領域是電腦程式,早年於雷丁大學(University of Reading)修畢電腦科學學士課程。來港後,曾從事電腦軟件的銷售及支援工作,至近年退休。 Gwulo網頁由他一手一腳編寫及設計,可謂學有所用。

熱中尋找古老的香港,源於十多年前他路經九龍公園時見到一個防空洞隧道,覺得很有趣,於是在網絡記錄下來。「然後有些人看到,作出回應,這就是Gwulo的緣起。」

十數年過去,現時網站有逾5萬頁,「以及約3萬張老照片」。

拘留營情況

正如前所述,網頁的用家來自世界各地,最年長的一位名叫Barbara Anslow,她出生於1918年,早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已來到香港居住,她在這裏渡過了二戰的艱難歲月。

「當時她是英國政府的打字員。其實,在1940年,很多西方婦女已被撤僑到澳洲,但Barbara一家人去到菲律賓的時候,收到消息指她的父親在香港死了,因此他們折返香港,然後變成無路可逃。」

Barbara把自己的照片與日記上載,「有次她在政府一個建築物的地底,感受了炸彈傳來的強烈震動,原來那一個炸彈擊中了現時的『大館』。」

日記也描述了當時她被鎖進赤柱拘留營的情況,例如排隊領取食物的眾生相。

David在四五年前去過英國探望Barbara,並拍了一張合照留念。可惜,Barbara於2019年去世。「Barbara對我說,每天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後,很享受在電腦面前與世界各地的人聊舊時的香港,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光。」

日記揭秘密

另一個他印象較深的用戶分享,同樣與撤僑事件有關。事件牽涉到的人比較多,以下用英文字母代表各人。

「一個英國男士(A先生),他的妻女都被撤僑到澳洲。而他自己則被囚禁在赤柱拘留營,他在營中愛上了另一個女人(B小姐,同為英國人),更把這戀事以日記形式記錄下來。不久,他要回到英國與妻女團聚,他在日記中寫道:『唉,我真是不應該離開你(B小姐)。』事後,男士(A先生)希望妻子讀一讀這本日記(去了解這背叛事件),當然,妻子讀後感到非常憤怒,着他把日記銷毀!他其後告訴妻子已經處理了日記,他的女兒在多年後感到可惜,因為那是一本有價值(記錄了父親在拘留營的經歷)的日記。」

故事並未完結,原來A先生一直沒有銷毀這本日記,而是交到了他的一個同事(C先生)手上,在C先生去世後,日記輾轉落入C先生女兒(D小姐)手中。

「那位英國男士(A先生)原是一名監獄職員,而同事(C先生)則是他的上司。諷刺的是,他們在日本人來到後,由監獄職員變成囚犯。」David慨嘆道。

D小姐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發現了這本不屬於父親的日記,於是在Gwulo分享了日記的點滴,並希望能接觸A先生的後人,「在日記發表後數年,A先生的女兒(Rae)來留言了。」

最後的結果是,David在前往英國時,把日記親手交回給Rae。

搜購老照片

過去多年,David從eBay等網站搜羅到1000至2000張老照片,通常一組相片(例如十多張)的拍賣價約為800元。這天他向記者展示了其中一張他比較喜歡的,照片的焦點是中環和平紀念碑的揭幕儀式,旁邊還拍下舊的香港會(The Hong Kong Club)的模樣。

「照片的拍攝日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它是參照倫敦和平紀念碑建設一個相似的放在香港。照片裏的人群都是曾經參與過一戰或代表曾參戰的親友而來。你也可以從人群中某些人的制服辯別出,有些是美國或葡萄牙水手,因此可見這儀式也邀請了同盟國的人出席。」

中環和平紀念碑現時仍然屹立我城。他說舊時的底片通常很大才能沖曬到一張相同面積的大相,而以這張相片的大小來說,算是罕見。

接着他拿出一堆細相,並指着其中一張用廣東話問:「你有沒有聽過『電燈柱掛老鼠箱』?這裏是一個市場,當中有一支電燈柱,而柱上掛了一個老鼠箱。如果人們在街上見到老鼠,是會把牠們抓進老鼠箱的。因當時鼠疫很嚴重。」

他進一步解釋為何覺得這張照片有趣,「人們其時以『電燈柱掛老鼠箱』來形容一個高瘦男孩身邊有一個既矮又圓潤的女朋友。上環不是有一個醫學博物館嗎?那些死老鼠收集後會通通運到那裏,研究人員在那兒查驗這些老鼠有沒有感染鼠疫。」

另一張照片的拍攝地點是山頂白加道,「這裏有一間屋,下面有個車庫。這個車庫現在仍然存在。有一次,我在倫敦舉行講座的時候展示了這張照片,講座之後,有一個年老的男士跟我說,打仗時,他身處這間屋。有一天,日軍的一個炮彈射了過來,卻沒有爆炸,卡在屋內。然後,屋裏的人決定抽籤,並由輸掉的人以床單包裹起炸彈扔進泳池。」

由於那個老人當時只是一個小孩,他不用抽籤。

問David從舊照片,有沒有看到一些中西文化差異的地方?

他仔細想一想,耐心地說:「在香港常見到很多人力車,可是在英國的老照片就很少見到這種東西,我們有人力轎車,通常用來上山。在很早以前,西方的上山人力轎車已不復存在,而香港的人力車仍然很盛行。這顯示那時的車伕很需要錢,而人力的價值在香港相對西方更為低廉。」

網頁運作以來,他最常收到的問題是,他是不是將「鬼佬」的英文Gweilo串錯做Gwulo。「Gwulo的意思其實是『古老』!」他失聲笑道。

目前David繼續營運網頁,「但去到某個時候,我想我會把它交予繼任人吧!就好像一個接力賽那樣。不過,現在我還在一個人跑馬拉松的狀態之中。」他如此形容。網頁的運作例如伺服器的使用,大概每月花他數千元。「最貴的是付出時間。」他想一想再道:「有時,我能幫某些人尋回一些他們親人失落的資料,這份滿足感是難以用金錢計算的。」

雖然他經常把這種陳年砌圖的最後一塊拼上,但也有很多未解之謎,例如羅便臣道一塊刻有「A.H.」字樣的石塊,「究竟A.H.代表什麼呢?」他希望知情人士能把埋在他心裏的這塊大石搬開……

撰文:譚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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