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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0日

張綺霞 訪談錄

鎖羅盆復村如愚公移山 村長黃慶祥:只改變0.001都好

新界東北的偏遠村落鎖羅盆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荒廢,建築物破落,樹木雜草叢生,過去迷路指數極高,曾有靈異傳說,故被遊人稱為最猛鬼村落。村中出生的村長黃慶祥直言:「得啖笑。全是發噏風。」有一個傳聞是村民一夜全消失,他強調並非事實:「我們都是因為生活困苦,逐一遷離。」至於靈異事件,他從未遇過。

自從2007年開始,他在長輩帶領下定期回鄉修整村中各處,為破屋貼上門聯,改變其陰森破落景象,希望有天能復村。十多年過去,參與的村民不是放棄就是離世,年輕一代興趣不大,只剩他獨力堅持,改變速度慢。「村民都跟我說,你做來有什麼用?我說,不做的話一定是零,做了哪怕只改變0.001都好。」

鎖羅盆位處偏僻,若要從陸路進去,在烏蛟騰或鹿頸下車後大約行3小時山路才到達,另一個方法是從沙頭角乘船前往,訪問當天,村長教記者先搭街渡到荔枝窩,他親自駕船來接,才能省卻交通時間。

從岸邊看去,給人神秘印象的鎖羅盆渺無人跡,只得一條長長的堤壩,背後是重重的樹林,裏面隱約有一兩間小屋。他表示,早年海盜猖獗,因此村屋都建得很隱蔽,坐落山谷深處。

這裏村民全部姓黃,是明末清初都督黃維興的後人,「當初他帶着一萬多兵駐守廣東永安(今紫金縣),明朝滅亡後,他遣散軍隊,帶着家眷和親信避走他鄉,輾轉遷居過多個地方,最後在紅石門上岸,尋尋覓覓,在梅子林旁的朱門田落腳,跟梅子林的曾氏祖先結拜為兄弟,然後到荔枝窩開村。」

容易迷路有原因

黃維興的後人在荔枝窩住了三代,人口不斷增加,田地不足,大部分人搬到附近的鎖羅盆,「祠堂仍留在荔枝窩」。鎖羅盆三面環山,中間有個狹長的山谷,有大片濕地,村民建立堤壩阻隔海水,開墾田地,種植鹹水稻。堤壩設有一個控制水流出入的閘口,潮漲時擋住海水,潮退時放走河水,「那時農民會輪流修理水閘」。現在閘口已經失去功用,海水湧進,田地變成紅樹林。除了耕作,村民還出海打魚。「從前我們都把船停在另一邊,用大石堆砌一條條土炮碼頭,方便上落。最高峰時期起碼有七八個碼頭,共二十多條船出海。」

鎖羅盆有很多傳說,例如進入這地點後所有指南針都會失靈,而且這裏的路錯綜複雜,走進來後也難以離開。村長解釋,村落本來有一條平緩清晰的道路,越過田地跨過山頭到荔枝窩去。「這裏的鄉村小學只能讀到二年級,三年級要轉到荔枝窩,這條路連小朋友都能應付。」曾有村民在1974年回村設立魚塘,改變了河流流向,最後因淤塞造成水淹,路過舊路的村民容易跌入水漥中,甚為危險,最後決定將舊路封閉。「因此許多人說,進村後就沒有路可離開。」後來連原有的村路都被植物吞噬,行山人士經常迷路,政府另外開闢了一條連接堤壩的山路,情況才有所改善。「這條新路被遊人形容為天梯,梯級陡斜,不似舊路好走。」

至於村名由來,村長表示老一輩也不清楚,只知在清朝嘉慶年間的《新安縣志》就有「鎖腦盆」這個地方,可能是村名前身,「腦即山峰,鎖腦盆可能是形容這裏的獨特地勢,被三面山峰圍繞的盆地。」

穿過堤壩走進村裏,首先看到的是新建的涼亭,「申請了20年終於建成」,附近是破落的廢校啟明學校,牆壁早已倒塌,村長當年就是在這裏讀書。「當時只有一個老師教一二年級,一腳踢。」再深入一點,能看到伯公(即土地公)神位,每次他都會打掃上香,「伯公一直守護我們的村落」。2018年颱風「山竹」吹襲香港時,吹倒旁邊一棵大榕樹,卻沒有摧毀神位,只是砸爛了瓦頂一角,打碎地台,他深信是伯公顯靈所致。

不少鄉郊地帶都被財團購入大片土地發展,這邊因為太過偏遠,得以保留原始模樣。鎖羅盆村曾捲入規劃風波,2011年城規會打算再規劃鄉村土地,保護有生態價值的範圍,村民投訴容許建村屋的用地太少,「當時有二百七十多個未建屋的男丁,大部分在外國。」於是城規會將相關用地擴大,容許建134間丁屋,消息一出,輿論譁然,質疑為何空村也要大興土木,遭環保人士反對。尤其是當年城規會擴大「不包括土地」的大綱圖中,另外兩個地方西貢海下、白腊均有私人公司囤地,偏離讓村民建屋自住的原意,村長覺得3個地方不能相提並論,常為被外界誤解而感委屈,「這裏沒水沒電沒公路,我們不會回來建屋,只是你問到,我們當然想預留地段,但在建屋上一直是零申請。」他強調,村民有共識:寧願讓村落荒廢不發展,也不想外人染指。「他們對自己家鄉很有感情」。

全盛期住300人

他表示,族人遷居此地後沒經歷過大旱,最興旺時有接近300人聚居,「只要你勤勤力力,可以豐衣足食,生活無憂。」反而三年零八個月的日佔時期最難熬。「那時為了避日本仔,不能正常耕作,很多村民捱餓。日軍到村中會將糧食搜刮一空,搶走我們養的豬,也會對我們不利,隨時沒命,因此常要跑進山中躲避。」有傳說指日佔時期村內居民一夜消失,嚇壞日軍,其實就是全村人避進山中。

他回到1914年建成的祖屋中,仔細述說昔日生活:「從前婦女生產都只是找鄰居幫忙,我就是在這屋中出生,幸好大部分人都順產,難產真的沒人能幫助。」

患病時村民都會自行吃山草藥,或是搭街渡往沙頭角再轉車到市區,不然就走山路到谷埔,再搭小木船到沙頭角。如果夜裏有急病,村民會在碼頭燃點煙火,等鴨洲的漁民碰巧看到後駕船過來幫忙。

從前山賊猖獗,同一房親戚的屋會建在一起,中間有門互通,方便照應,屋的外牆更有一個圓孔,用來在夜間窺探屋外情況。他父親早在1950年代出外工作,後來和其他村民一樣,在1960年代到英國尋找機會,「一英鎊可以換16港元,外滙寄回來很好用,很多村民已不需要辛苦耕田。」他跟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及母親、祖母留在村中。「從前在鄉村,靠女人頂住半邊天,她們要耕田,也要砍柴、煮食、帶小孩。」孩子亦幫忙農務,家中養了牛,他常要幫忙看牛。「還有玩煨番薯,在河中設機關抓魚抓蝦,上山摘山稔等。」

默默耕耘十多年

後來父親申請其中兩個孩子去英國讀書,附近的鄰居也陸續遷走,「住在旁邊的走了,留下的人也會心慌慌,住得不安寧,不走不行。」大約在1965年,他和家人搬到大埔,母親到工廠打工,發現比種田賺得多,「因此最後都沒有回去」。村落人口在1970年左右歸零,多年來有不少村民想幫忙改變破落的面貌,有人曾在這裏種桔樹,後不敵中國桔的低廉價錢而放棄,在1980年正式荒廢。

到了2007年,整條村落已變成一個茂密樹林,房屋不是倒塌就是被樹根破壞,遊人經過都覺得陰森恐怖,其中一位八十多歲的長輩不忍看到這景象,決心組織村民成立委員會,籌集了80多萬元修整村落。「第一步就是砍掉雜草雜樹,重現以往的梯田,卻被環保人士投訴,說我們要發展,其實我們只想種果樹和養羊,有些經濟收入維持村落生氣。但只有他在做,很難達成,其他村民都忙於搵食沒理他,只有我和另一個叔父輩每個周末被他抓來幫忙。」

年少離鄉,黃慶祥對村中生活印象模糊,只因受長輩打動才前來,慢慢回村整理變成習慣,他更考船牌買下小艇,省卻租船費用,十多年來幾乎每周如是。他未退休,只能在公餘抽空,子女都沒興趣,他感嘆一個人力量微小,只望退休後重修房屋,可搬回來住,「每天做些農務,怎樣也會有點成績。」他不擔心水電,認為可過濾溪水和利用太陽能板發電,還信心十足地說:「祖先在這樣的環境生存了那麼多代,我也可以。」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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