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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25日

張綺霞 訪談錄

摩洛哥裔居港塗鴉藝術家習福德:香港和小雞都充滿能量

街頭藝術在香港愈來愈普遍,除了畫家自行塗鴉,也有不少委約作品,每每成為人們的打卡熱點,來港20年的塗鴉藝術家習福德(CEET Fouad)見證着這些變遷。他祖籍摩洛哥,但在阿爾及利亞出生,不久就舉家移居法國,在當地成長並自學成材,建立名聲後,受邀到不同地區創作,最後選擇落戶香港。

在這城市中,他反覆繪畫一隻圓形小雞的形象,它擁有不同顏色,總是集體行動,忙碌地跑來跑去,有時甚至會撞在一起,他認為這個角色很像香港人。「香港人都是永不停步,雖然疫情讓一切慢下來,卻從未停止。香港和小雞都充滿能量,永遠在前進狀態中。」

習福德在法國西南部大城市圖盧茲成長。他來自一個貧苦家庭,父親在他8歲那年拋下妻兒,令他和5個兄弟姐妹混跡街頭,運動是他們最先接觸的事情,從小他就熱愛足球,其中一個兄弟是職業拳手。後來習福德被街上的塗鴉吸引,看得多了,15歲買顏料嘗試創作。「圖盧茲的塗鴉圈很大,有很多才華橫溢的人,有很多能量交錯,是法國最大的塗鴉城市。」

他從未學過畫畫,一切都是自行摸索,「我知道塗鴉是犯法的,也沒想過要做出什麼成績,只當成遊戲,因為我可以在任何地方繪畫。」

剛開始時,要建立個人風格和為人認識都很困難,但他慢慢摸索出自己的特色,畫了數年,二十出頭的他獲邀到其他國家塗鴉。互聯網的興起幫了他許多,「從前塗鴉作品只是所在地區的人可看到,現在無論什麼地方的人都能知道。我是幸運的,因為開始得早,還沒有太多人在做,競爭不像如今激烈,到處都有我的作品,也獲更多人認同。」

他是家中唯一以塗鴉為業的孩子。「難以維持生計,家人都不明白,但那就是我這生最想做的事情,除了畫畫我什麼都不想,沒想過後來能有那麼多機會在不同地方創作。我當時只是想享受每一天,每個人都應該掌握自己的路,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習福德在2002年獲邀到深圳,為當地一間商店做裝飾,深受民眾喜歡,他一再獲邀到內地創作,也有來自香港的邀約,他覺得這裏發展機會多,20年前索性移居來港。他筆下的「小雞」(Chicanos)正是那時創造。小雞色彩繽紛,總是有很多同類擠在一起,這源自他對中國人的觀察。「起初我只是創造它來開玩笑,沒有想過要發展下去。」

內地點菜靠畫畫

習福德還記得剛去到中國時不懂中文,在餐館點菜雞同鴨講,索性把自己想吃的動物畫下來給侍應看,最常畫的就是這隻「圓碌碌」的小雞。後來他穿梭內地城市,發現人們的動態就如自己畫的小雞,總是匆忙地集體行動。「無論商場、戲院、地鐵,總是擠滿人,排長龍等待做一些事,中國給我的印象就是有很多人。我的小雞也一樣,不斷移動交錯,總是很忙碌。」

於是他以小雞形象進行各種創作,雖然模樣相似,卻有不同的身份和色彩,「我們都是小雞的一分子,吃同樣的食物,做同樣的事情,但我們各自有不同的顏色,就如各有精采人生。我希望人們看到小雞後會感到快樂,感到當中的正能量。」

為何選擇雞而不是其他動物?他認真想了一下,笑言自己從未想過這問題,「我覺得雞是很有趣的動物,它的外形、眼睛都是我喜歡的。沒有想過畫其他動物,只是跟從直覺畫下去。」

最近他在香港舉辦個展「迷失的小雞」(LOSt Chix,即日至11月7日,中環魏畫廊)。他笑指,自己是個經常感到迷失的人,「沒人可以知道世上所有事,每天我都要面對不同問題,要學習更多生命和藝術的真諦,雖然很多時會覺得迷惘,但我仍努力尋找方向,從中創作更多作品,這就是意義所在。我想成為一個更有創意、不沉悶的人。」

而這個迷失的標題,有另一層含意。「我最近失去了兩位塗鴉畫家摯友,所以為展覽名稱加上『lost』一字,是為了他們、為了我們這群塗鴉畫家而創作。」其中一幅塗鴉小雞像在向兩人致敬。他們同樣來自法國,前往塗鴉聖地紐約準備一展身手,凌晨潛入地鐵路軌想找輛停駛的列車繪畫,不幸被行駛中的列車從背面撞倒輾過,屍體到早上才被發現。說到這,他不免傷感起來,「從前我們形影不離,會一起到處創作,度假也在一起,得到什麼都會一起分享。他們去世後,我覺得非常傷心,決定要為兩人做些什麼。」

他坦言,塗鴉要承受各種風險。「在街頭創作有時屬於犯法,除了深夜在車站會有意外,有時亦會被警察抓,有些人不喜歡你的作品對你態度惡劣,更會作出攻擊甚至讓你有麻煩。」就算藝術家辛苦畫好,也會有人不喜歡,迅速把它塗抹掉。「我創作的最大目的是讓所有人開心,但有時未必可以達到效果。我接受所有讚美和批評意見,也會反思,希望能改進自己的繪畫。」

他形容自己是個長不大的孩童,就算塗鴉會有危險,也無法停止,因為畫畫讓他快樂,也想以作品傳遞快樂。「我很喜歡香港的能量和社區,這裏的人很友善。夜生活很精采,食物很好,藝術生態也不錯。這是讓我一直快樂的地方,所以選擇留下。」

他回憶自己剛來港時,塗鴉環境未算蓬勃,尤其是相對於法國和紐約而言,但多年以後,他覺得彼此的距離已經大大縮短,「我剛來時,人們當我們是破壞者,而不是藝術家,現在情況已完全不同。愈來愈多人參與其中,開始形成一個良好的生態。香港人都很喜歡塗鴉藝術,有愈來愈多委約創作和展覽。」

疫下風格更成熟

習福德有時會受委託創作大型作品,有時只是自己在街頭角落創作,雖然沒有得到許可,卻不曾遇上驅趕,反而有人會為他拍照,與他傾談,了解他在畫什麼。「塗鴉是大都會的重要元素,在亮麗的高樓大廈下,小街巷出現的塗鴉作品,才能真正反映這個城市的性格和設計風格,就如廣告一樣。但它不是千篇一律的,並非要販賣什麼,只是畫藝術家自己想畫的東西。」他強調,並不想用作品改變這個城市的什麼,而是為此地加添點什麼。「我不是要刪掉、改寫這個城市的面貌,只是為它加點顏色、加點有趣的事物。」

看到過去兩年多大家都被困家中,為瑣事吵鬧,就如筆下互相碰撞的小雞,他希望人們可更樂觀看待疫情,「我們都如這些小雞,縱然有時迷路,但未必是壞事,可從中找到新方向。」

他因疫情一度回到法國,常偷偷跑到外面塗鴉,街上空無一人。在當地疫情嚴重的時候,他亦整天留在工作室,雖然苦悶卻反思了許多,不斷實驗各種技法,創作風格更成熟,有失也有得。「我是個樂觀的人,總會用正面角度看事情。雖然我也有壞日子,覺得挫敗失落,但這就是生命,你要在這些經歷中成長。」

 

CEET Fouad小檔案

中文名:習福德

出生地點:阿爾及利亞

年齡:51歲

現居地:深圳、香港、法國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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