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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20日

潘天惠 訪談錄

電競世界打拚5年捱即食麵數月 彭泳熙:我絕無一秒後悔

率真爽朗的香港少女彭泳熙(HeiHei),出身基層單親家庭,曾經是好學不倦的「乖」學生,望住窗外的籃球場也會計算物理題,但因不滿求學只是求分數的教育制度,孤注一擲拒考DSE,並在電競世界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由業餘到職業選手,再化身為本地極少數的電競女主播。

「誰敢說自己今日做的事,5年後不會後悔?」年僅18歲就搬出來與男友同居,跌過痛過,最窮困時不敢叫外賣,依靠日本雞蛋加即食麵調劑乏味的生活,過去一年多收入總算穩定下來,回首當年來自四方八面的質疑聲音,她斬釘截鐵地說:「5年後的今日,我絕無一秒後悔!」 

少年不識愁滋味,也許是成年人一廂情願的想法。彭泳熙是家中獨女,父母離異後,她與父親相依為命,家境清貧,但靠自身努力考入band 1英文中學,「以前住公屋,無錢補習,最多上網自學,讀書一直靠自己。」她曾經被老師視為「摘星」學生之一,甚至被選為交換生到其他學校交流。

「我以前好喜歡讀書,尤其是物理科,不只考試內容,也會自行購買課外書閱讀,初中考過全班物理第一。」高中分班後,她的物理科成績依然冠絕其他女生,連小息、午飯時間也用來「咪書」,「我是癲到會望住課室窗外籃球場來計算投籃角度,可以用『沉迷』來形容當時的自己,就像今日喜歡電競一樣,哈哈!」

盡力考高分仍被忽視

香港教育經常強調求學不是求分數,奈何現實剛好相反,愛笑的她也不禁苦笑道:「因為我成日問非syllabus的問題,問到老師都嫌我煩,有次還說別再浪費時間,但我是真心喜歡這一科才會每事問,所以聽到之後特別沮喪、氣餒。」

中四期末物理科考試,遇上以「出卷難」見稱的老師,過往沒有學生能夠拿到超過70%分數,但她就考到超過70分,滿以為會得到一句半句讚美,「結果我只是第二名,第一名拿到83分,那同學長期有私人補習,我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好好,想不到依然被老師當我不存在。」

升中五的暑假,徹底改變了彭泳熙的人生軌跡,她莞爾一笑道:「我以前從來不打機,直至那年夏天想找方法釋放壓力,理科班男生居多,不是打波就是打機,他們問我有沒有興趣一齊打《英雄聯盟》(LOL),我一口答應。」

「我好勝心強,男生開頭嫌我打得差,我反而廢寢忘餐地鑽研如何打得更好。」最瘋狂的時候,她試過一日只吃一餐,日花20小時打機,一個暑假激減10磅,連帶學業亦大受影響,遲到、缺席,成續由合格跌到不合格,「老師問我是否家中發生了什麼事?」

別說生涯規劃,當時的她根本就是一隻迷途小羔羊,直至中五通識科做獨立專題探究時,選擇了電競作為題目,她對這新興產業了解更深,「搜集資料過程中,我發現電競原來除了做選手之外,也有教練、分析師、評述等不同崗位,而且電競也不等於打機!」

平均月入不足2萬元

學期尾,她膽粗粗加入業餘女子電競隊伍,即使零收入依然感到大有作為,「那年,香港剛剛誕生了首支女子職業隊,我發覺她們的水平與我不相伯仲,令我更加想成為其中一分子。」到了中六,她効力的業餘戰隊在比賽上擊敗職業隊,被邀正式簽約為職業選手,「話就話職業選手,其實收入低微,介乎4位數至5位數之間,每日要工作9小時。」

可是職業隊因長期入不敷支,短短一年就解散,難道夢想就此戛然而止?她堅定地說:「解散之後,真的感到前路茫茫,但我份人不服輸,於是嘗試在電競主播方面發展,幸得前輩帶我入行,慢慢做到官方聯賽和大型賽事,算是站穩陣腳。」

彭泳熙解釋要成為出色的電競主播,除了熟悉遊戲玩法外,最重要是應變能力,「直播經常會出現突發情況,我試過有場本地賽突然延遲兩小時,我和兩個主播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且一場比賽都未開始,我們只能不斷找話題說,也試過連續3日每日評述6小時,最長一次要連續講8小時,真是講到聲沙!」

今時今日,她是本地屈指可數的活躍女主播,剛在7月本地電競主播比賽擊敗一眾男女好手,勇奪全場冠軍,10月份亦會擔任LOL世界賽粵語評述。對於電競成為杭州亞運比賽項目,她直言:「這幾年,我一直見證着電競圈的變化,上一輩慢慢由抗拒到認同,愈來愈多人參與其中,中小學也會引入電競,很高興今日成為合家歡活動。」

然而,本地電競產業不算蓬勃,究竟她是如何維持生計?她長嘆一口氣答:「莫說女主播,男主播也不可能單靠這收入溫飽,我本身同時是實況主和KOL,電競約佔總收入一半,但開學後活動減少,僅佔三成。」頓一頓,她大方披露每月收入:「之前平均2萬元以下,8月突然升到4萬元,因為我有份拍攝的ViuTV節目《戀愛Staycation》出街後,多人認識了,做直播時多了『打賞』,哈哈!」

在香港,只要你做了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的事情,就會被標籤為「異類」,特立獨行的她有感而發道:「記得我有個老師,說我因為考唔到(物理科)第一就自暴自棄,叫我接受自己唔夠優秀,我當場淚流滿面,但其實我只是找到自己的目標,就算真是讀書唔叻,有必要這樣說嗎?」驀然回首,她直言一路走來忍辱負重:「當年我沒有考DSE,曾經接受過訪問,之後大批網民認定我會後悔,我反問他們,如何肯定今日你所做的事情將來不會後悔?5年後的今日,我沒有後悔,也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自豪!」

外闖後知道爸爸最好

這條路一直荊棘滿途,彭泳熙早在18歲成年後就「粒聲唔出」搬出來,與前男友同居,「他比我大8年,控制慾很強,檢查手機、禁止我染頭髮和穿露腰衣服,也不能跟男生單獨打機或食飯,而且要跟伯母一起住,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這樣蹉跎了3年青春,但我沒有怪他,因為這段經歷令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當我見到同年紀的女生在台上發熱發光,我知道自己不是想做家庭主婦。」

禍兮福所倚,她在那3年練得一手好廚藝,鍛煉了良好的自律能力,回復單身後更修補了與父親的關係。「爸爸是大男人,很少稱讚我,說話語氣又重,導致以往我倆缺乏溝通,人大了,見的人多了,慢慢知道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會害你,但爸爸絕不會袖手旁觀,有困難時一定會幫你。」

「與前度分開後,爸爸帶我一齊搵租盤,我手頭積蓄不多,是他拿出『二按一上』(即3個月租金)解決了燃眉之急。」兩父女關係轉好,她正等待時機,邀請爸爸出席大型活動和觀看她的評述比賽。「後來在鄰居口中得知,當初我搬走時,他心急如焚,周圍打電話給我的朋友,非常擔心我的安全。」

一個人在外,少不免要面對殘酷的現實,她最窮困時不敢在外面食飯,也無錢叫外賣,曾經連續幾個月只夠錢吃即食麵,但從不叫苦,也試過為了交租而去做兼職樓面,「日本雞蛋每隻4元都不是便宜,但就陪我渡過了無數寂寞的夜晚,而且我一定要煎到流心蛋黃,蛋白邊脆口。」雖然現在收入轉趨穩定,但經濟壓力依然不少,她直言:「現在我跟朋友合租九龍市區一個單位,二百多呎月租12000元,還未計水電煤,我又養了一隻貓,平時還是應省得省,盡可能自己煮食。」

《禮記.儒行》:「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敢於天下先,從來不容易,但假如你錯過太陽時流了淚,那麼你也會錯過晚上的星空。

撰文:潘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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