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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3日

張敏慧 藝文評論

《紅伶宴》的啟示

「就係要出醜!」片長30分鐘,這句話出現了3次,是主角李玉唯一自主「有得揀」的決定。

「你走走走!」戲裏蓋劍天師傅自己一生路向,沒得選擇,這次他「揀」定了,親自在戲中戲舞台上,放手讓李玉自決。

能耐與難耐

2022鮮浪潮電影節,目的鼓勵年輕人創作,當中《紅伶宴》並非舞台劇,而是以粵劇人傳承老業為題材的短片。

張浩霆是電影人,郭俊亨是粵劇人,各有專長,兩人合力導與編,融合戲曲表演形式,運用鏡頭,不花巧不離地去說故事。創作意念來自戲班藝人心事,靈感受到外國電影《鼓動真我》(Whiplash)啟發,加上老行尊羅家英指導,帶給觀眾對新粵藝人前路及尋路的一些反思。

羅家英演名伶蓋劍天這師傅角色,最合適不過,能體現劇中人物,接近生活,表現真實自然。黃可柔第一次拍電影,做台上武生的功,演台下青年李玉的戲,都應付得體,是可喜現象,相信羅老師與張導演對她的幫助很大。

一段品茶對談,一齣古老排場,談往事,吐心聲,拉近老伶工與新藝人的距離,認識彼此能耐與難耐的不同心路。

師生坦率論茶苦回甘,暗喻人生百味。蓋老要對得起祖宗師尊,傳承蓋家班是家族重責,百年粵劇世家老牌擔子一肩挑。李玉有天份,父親李忠(林偉年飾)一廂情願策劃安排下,得到大老倌蓋師傅親授教導。

卻原來,入行演戲,不是李玉本人意願,更沒有使命感。到底什麼是她要的東西?這是戲文沒提供答案的開放式安排。

李玉積壓多年內心鬱結,終於在古老排場戲《咬箭結拜》(又叫《拗箭結拜》)響排(戲行用語,即演員與樂隊排練)時,爆發了出來。在叔父輩面前失手出錯,可以斷送演藝前途,但也正是她唯一可做的柔弱反叛行為。她故意出醜,瞞不過蓋老,卻埋下這位老師不再強求她繼承,反助她解開心結的念頭。

未曾有結拜

《紅伶宴》裏一幕戲中戲,《咬箭結拜》演兩個武生投軍、開戰、結識到結拜的故事。觀眾不會因為《紅伶宴》就明白什麼古老排場,那並不重要,反正重心不在介紹程式武打和古腔唱白,而在引發編與導要說的話。

本是全男班一齣古劇,這次竟然推翻固有傳統,用上新人女生擔正主角,難怪台下叔父滿不是味兒,就是看不起。

大戰後,李玉正要繼續演結拜排場,唱「雙雙跪在塵埃上」一刻,給蓋老當下煞住。蓋老不按特定規矩,卻唱出自訂曲白,什麼「這小子與我一樣,並無自由,若然不將他放行,他一生白活,若然把他放行,俺定英名盡喪」。蓋老唱得出,做得到,帶動鑼鼓,喝令李玉走!走!走!

有大戰,未曾有結拜,是編劇神來之筆。連那個不屑看女生演戲的老叔父,也給刺激得由閉目不看到瞪開雙眼。最後,阿玉除下盔頭,離開戲院,父親在後面喊叫李玉,她沒反應,直到叫出女兒真名字「李心如」,她才停步,接受真自己。這時候,定鏡,劇終。

電影開放式結局,讓人們對傳承擔子價值的判斷,可以有無限答案。看到這裏,我猛然反省,我們是否給予年輕人太多社會緊箍咒和難以負載的歷史包袱?

電影業有鮮浪潮,粵劇界呢?台前幕後可有青春創意鮮浪潮,為百年老業發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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