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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27日

余家強 如沐春風

黛玉笑了 毛舜筠

開機拍訪問,攝影師見毛舜筠背光,提議換位。Mo姐爽朗道:「不用,我這邊臉靚些。」補盞燈即可解決。筆者在旁說:「明星都清楚自己什麼角度最好,你看張國榮每張唱片幾乎都同一邊臉的,有張主打歌直頭叫《側面》。」

毛舜筠笑了,笑容很特別。引發我醒悟:怎麼我會講起張國榮?因為相傳他是她的puppy lover呀,潛意識便聯想到。

憶故人,人間別久不成悲,大概就是此笑容。新一輩可能不知,張國榮當日萬人迷程度,像今天姜濤,毛舜筠則擔綱《紅樓夢》演林妹妹林黛玉。張國榮走了,走了的人永遠年輕;留下來的人,毛舜筠自嘲要演《紅樓夢》老太君賈母啦。

當然不是,至少,她可以演喜劇,演姜濤媽媽,影后繼續敬業樂業。

話題便由阿媽說起。毛舜筠兩個女兒分別28歲及21歲,恰與新戲《阿媽有咗第二個》裏兩個兒子柳應廷(29歲)和姜濤(23歲)年紀相若。片中一句對白:「2000年生了BB我就無做。」會心微笑。

現實Mo姐兼顧得到嗎?她說:「我好彩不是做朝九晚五職業,揀喜歡才做。最長是那套處境劇(《畢打自己人》,2008至2010年),橫跨3年,還好sitcom(處境喜劇),每晚返屋企。那時先生(夫婿區丁平是著名美術指導)又得閒,留家度劇本,我忙有他在,可以互補安排的。我並非放棄一樣才得到第二樣。」

「不知怎叫事業心強,是否一定要工作、不工作不開心?我不是,但演戲的確係我唯一識做的事,還可以做什麼?或者煮食吧,我諗唔到。我享受這份工,專注角色已經太花時間,更大野心沒有了。」

母性投射

毛舜筠以女兒優先:「女兒很黐我。有一兩次平安夜或除夕,我第二天要開廠一早睡了,她們只能躺在梳化睇電視倒數,話覺得好慘。我家年年去旅行,至今談起哪處地方最好玩,她們仍然會選某幾次一家四口過聖誕,而並非長大後和朋友結伴的。明明行程普普通通,她們說,同父母一齊就快樂。」

「兩個女彼此感情好好,各在加拿大,一個寄宿一個工作,不是日日見面,但朝朝起身通電話,洗臉刷牙也開着電話傾。細女說,逢周末姐姐駕車入校園探她,每次分開時便想哭。她們不在香港,我經過她們房門都會心揪一揪。」

母性,投射到MIRROR身上。「一定會,拍戲要真實嘛,沒感情基礎根本不成立。要讓他們不驚我,我是他們媽咪。我的教育方式讚多過彈,有種講法話要先踩爛自尊,我不信。我父母屬於舊派,到我生女時已經夠成熟,預備好心態。」

「程序安排我們相處,花姐幾忙都撥給時間建立關係。與Jer(柳應廷)staycation,迪士尼酒店總統套房,兩日一夜,Jer將自己一生、感情世界滔滔不絕傾訴,我就用母親角度畀意見,由唔識到了解。姜濤因為忙,缺席,到排戲時,看得出他努力破冰,雖然他怕醜、慢熱,卻知道要做好件事。」對,相傳MIRROR被榨乾榨盡……「講辛苦,我們那代更辛苦。」毛舜筠說:「他們來到是整個人來,不只剩軀殼。」

「我作為行內人,沒法完全明白年長婦女迷鏡的心理,但他們特別在單純、率直,無作狀無假笑無古靈精怪,無故意扮有禮貌。在我們舊時代,假笑和扮有禮貌是必須的。他們又無話好多女朋友。我現場拍戲長期觀察,他們勝在沒雜念。」

良心前輩,不一味厚古薄今。

請向前看

想當年──從姜濤的萬千寵愛可以窺見張國榮影子,那是毛舜筠青春伴侶,她清楚親歷過兩代萬人迷。「不想比較,不必比較。珍惜現在年輕人吧;失去了的,已經很難過。凡失去的你覺得什麼都不好,那不如更加珍惜眼前。」

向前看,世界畢竟進步的。問及為啥不讓女兒入行,毛舜筠道:「我一直沒建立培養她們入行的環境,一次沒探過班,是我盡量避免。以前拍電影電視,唔知點解,隊crew習慣用某種語言交流,外景大街大巷夾雜髒字照橫飛,我希望途人認不出我,更不想孩子見到,尤其兩個是女兒。她們自幼根本不知我職業,直至稍大,從同學口中聽聞『睇你媽咪套戲好好笑呀』,才獲悉。」

「近年我拍的幾部戲,小清新,班底很斯文,台前幕後如是。茶水阿姐照計還是當年的茶水阿姐,但受影響也變斯文。證明潛移默化真的很重要。如果她們還小,現在這種氛圍,我不怕帶她們去,說不定就入了行。現在她們自己識揀。姐姐讀完心理再讀教育,做老師;妹妹愛運動讀運動學,轉往英國讀物理治療。最緊要清晰選擇。」

「拍《黃金花》,大利(導演陳大利)好誠懇。拍《阿媽有咗第二個》,彭導(彭秀慧)一個靚女,早早化晒妝準時現身,充滿正能量,無論昨晚幾疲倦都精神奕奕,似以前婉婷。嗯,以前最具文青feel只有張婉婷和羅啟銳團隊,令人好舒服。大家特別懷念羅啟銳,總有原因的。」毛舜筠就是如此,不亢不卑,對行業有反思有期盼。

機會一次

戲路縱橫,《家有囍事》、《黑玫瑰》,花旦轉攻笑旦和阿媽。「我《早熟》(2005)已經演房祖名阿媽,心理關口,對唔住,我一早沒有了。」《黑玫瑰》全名《92黑玫瑰對黑玫瑰》,1992年,至今晃眼又卅載。

「我無分的,只要好戲。唯獨有一次,叫我做吳彥祖阿媽,我接受不到吳彥祖是我兒子,他咁高大迷人,我可以接受與他發生忘年戀囉,哈哈。」Mo姐真性情。

為什麼筆者如此在意?毛舜筠是香港電視史上初代林黛玉(佳藝電視《紅樓夢》,1977),集體回憶,難以想像林妹妹會老會搞笑。常說MIRROR、聲夢出道早,《紅樓夢》首播時毛舜筠未滿17歲。

毛舜筠笑了:「我條命注定吃這行飯,好多人爭的角色,我唾手可得,那時並非演技好,自覺亦不特別靚。之前客串過做主持,到casting林黛玉,城中佳話,報紙逐日報道誰去試鏡,我沒去,家中電話忽然響起,我接聽,對方說佳視,我以為哪個街市買餸,原來指佳藝電視,話『找毛舜筠媽媽聽』,即係一定關我事吧,我答:『我就是毛舜筠。』對方說:『《紅樓夢》想你做林黛玉。』我大大聲嗌:『爸爸話不准去試鏡呀!』對方說:『不用試鏡,林生決定用你。』」

打電話的是孫郁標,林生是老闆林秀峰。「由此展開我漫長演藝生涯。100集,整整拍一年,每天嘻嘻哈哈,不懂細意品嘗,什麼叫揣摩角色?原著被迫睇晒,十幾歲卻哪明白?黛玉葬花,哭咩呢?跌落嚟掃走佢啦。監製蕭笙叔唱歌引導我:『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邊聽邊『焗蟹』(片場術語,即忍笑)。至今竟然有人話我是最美林黛玉,也忍不住笑。」

美不美與演技好不好是兩回事。「靚都無可能。那時開心發育期,成班哥哥姐姐不斷請食嘢,愈食愈健康。林黛玉愈來愈肥,按劇情卻該愈來愈瘦,終於捱到林黛玉肥死。機會只此一次,現在再演要演賈母了,所以應珍惜。我覺得這樣不好,跳出去做朝九晚五白領,心總不定。直至TVB《鹿鼎記》找我演屏兒(1984年梁朝偉版的沐劍屏),才不再回頭直到現在。」

立此存照

毛舜筠說,若沒斷過,發展可能更佳,但總要講緣份,來到這年紀,不如講耐力。驀然回顧:「新一輩習齊十八般武藝能唱能跳入行。我們以前拍拖浪費太多光陰,可能因為缺乏愛,父母忙於搵食,不似現在生一個起兩個止夠時間陪。女仔渴望有人錫,急急拍拖,一唔啱又急急換,瓜葛複雜到不得了。你看我女兒最幸福是和家人旅行,我們以前沒這種生活,飽滿愛,便不用周圍尋尋覓覓兜兜轉轉。」

「我慶幸仍在這個圈仍有位置做喜歡的事。我想做好,不只做咗,人愈大愈憎遺憾,好憎諗起自己點解未盡全力。網上幾舊的片都記錄着,提醒我永遠有人睇得見。可能,這是我做到許多年的原因。」

髮型:Domanic tao@Orient 4

化妝:

服裝:MARELLA@marellahk@ marella_offical

場地:PHENOMENON WINE DINE The AIR (The ONE)

 

毛舜筠(Teresa)小檔案

出生地點:香港

出生日期:1960年11月5日

工作:演員、主持

重要獎項:2006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早熟》)、2018年金像獎最佳女主角(《黃金花》)

代表作:電視劇《紅樓夢》、《畢打自己人》;電影《92黑玫瑰對黑玫瑰》、《家有囍事》、《阿媽有咗第二個》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兩女,夫婿是著名美術指導區丁平

 

後記

毛舜筠憶述不懂《葬花詞》,一定啦。甚至我懷疑,原著寫林黛玉年方十七、茱麗葉年方十四,怎背負得起那份沉重?文豪把主觀想法強加於女主角,所以輪到真人執行,通常失色。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到一天終於明白,青春卻早消逝。說了半天,Mo姐當年拍檔並非張國榮,張國榮演的賈寶玉,在艷情片《紅樓春上春》(1978)。世事如此,天地初開就沒完美童話。

 

撰文 : 余家強

[email protected]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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