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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22日

張綺霞 訪談錄

大碼模特兒陳映同深信 自己的美應該由自己定義

社會對女性身體總是施加很多標籤與限制,主流對「美麗」的定義,彷彿就是最大價值所在。所有主流以外的,都用奇異目光看待,逼令她們貼合高挑瘦削的標準。

大碼模特兒陳映同(Lezlie)自少女時代就已經與來自四面八方的歧視和憎惡共存。她曾經努力減肥仍得不到認同,更因此跌入情緒低谷,後來她想通了,明白身體的美態從來就是多元多樣,自己的美應該由自己定義。自此她勇敢走出陰霾,在不同場合演出和拍攝,毋懼批評謾罵,只想告訴所有人,每個人無論什麼身形,都值得被肯定與尊重。

Lezlie因為早前參與ViuTV電視節目《肥美人》,以270磅成為全場最重而為人熟悉。雖然中段被淘汰,但她的唱作才華及舞台上的自信,都被評審一致讚賞,其奮力對抗周遭目光、肯定自己價值的故事,更讓評審感動落淚。

節目播出後,網上嘲笑批評的聲音不少,但她意外收到很多女觀眾私訊致謝,說很受鼓勵。「她們不一定是肥妹,五六十公斤重,仍覺得自己很肥很不完美,因此覺得我很勇敢。」

她也由此發現,無論什麼年紀什麼身形,都總被社會的眼光束縛,無法真正喜愛自己身體。因此她早前出席第五屆香港女人節的講座「我的不合格身體:探討身體焦慮」,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希望更多人懂得肯定自己,應對外界批評。「其實我們身體有變化很正常,有時肥有時瘦,壓力大就生暗瘡,都是每個人要經歷,最重要是跟當刻的身體狀態好好去和平共存。」

出生時只有5.5磅

Lezlie並非從小就肥,剛出生時只有5.5磅,青春期開始後體重才不斷增加,也招來同學的歧視目光,「他們用河馬、大笨象來稱呼我,公開取笑我的身形,因為我比較高,比較大隻,跟其他女仔很不同,處處受注目,也經常被作弄。」欺凌排擠從小學延續到中學,「上課說到某些動物,或者楊貴妃等歷史人物,大家都一起看着我,說那就是我。」下課後這些行為更明目張膽,年紀小小的她難以承受。但身處傳統名校,老師只關心成績,沒有提供任何協助或支援,校內風氣保守,只能找學校社工傾談。「有一陣子很不想上課,讀書和人際關係都有問題。」

她在中四時轉到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欺凌才告停止。「那邊的環境跟傳統學校很不同,校服上可以襯不同的服飾,可以染頭髮,一些男同學更會穿裙子、高跟鞋、化妝等。風氣相對開放。」雖然還是有同學嘲笑,但情況比之前已經好很多了。老師會關心學生的夢想,找方法幫助他們,她更發現自己在音樂創作上有天份,也充滿熱情。「我一直很喜歡唱歌,但從前經常收埋自己,在那裏才有機會和平台去展示。」

雖然喜歡表演,但她仍對自己身體缺乏信心,打算畢業後做幕後工作,並從中五開始減肥。「一放學就去健身,過程很辛苦,持續到畢業後一年。」她形容當時減肥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迎合其他人的目光。「很想成為社交媒體或廣告中那種完美、勻稱的女孩模樣,她們都是瘦、高、大眼、高鼻。我還將一個美國名模的比堅尼照設成電話封面,用其火辣辣的身形鞭策自己。」

從270磅減到最輕180磅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再讓體重下跌,而她不時把自己的減肥照片鋪上社交媒體分享,卻被不認識的網民不斷用言語貶低,「他們說:她好像已經減肥了,但仍很樣衰。」之後她開始出現抑鬱症狀,「有一整個月不想出外」。又失去對生活的期待和興趣,還經常哭。「為何我如此努力減肥,還是會被批評為肥?原來我有沒有減肥,仍符合不了外界的標準。」

症狀持續了兩年,她才決定求醫,藥物讓體重暴升,她卻在此時收到本地大碼時裝的邀約,擔任硬照模特兒。「那時還在吃抗抑鬱藥,體重很浮動,大約是290磅,比參加《肥美人》時更重。」她過去都是做文職、設計工作,從未想過會成為模特兒。拍了一輯相,大家都很滿意。「我發現自己對鏡頭的觸覺頗敏銳。」

到2021年年頭,一位攝影師朋友邀請她為一個加大碼泳衣系列拍廣告,「最初很不安,穿普通的衣服遮住身體,我覺得可以,但穿泳衣在那麼多人面前袒露身體,是另一回事。之前為了減肥而去游泳,都是遮遮掩掩,外面加一件T恤。別人的凝視讓我很不舒服。」

泳衣廣告回應正面

思前想後,她決定放手一試,衣服很美,拍攝過程愉快,看到鏡頭中自己快樂的笑容,她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漂亮和自信的一面。掙扎了一會,她決定把照片放上社交媒體,再次迎向攻擊她的網民。她自嘲道:「我之前被人欺負得那麼慘,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輸,我覺得自己很好很漂亮,為何不能分享?就算別人不喜歡,我和攝影師喜歡就可以。」

想不到大家反應很熱烈,回應多是正面,「開始夠膽放更多自己的照片上去」。其他人的回饋,讓她找到新使命。「那時是我最重的時期,仍能如此自信拍攝,我覺得可以透過這輯相片告訴別人:其實每一個人都可以獨特而美麗。想將當中的能量傳達給其他有身形焦慮的女孩。」其後她更收到媒體的訪問和拍攝邀約,「就開始了大碼模特兒之路」。

成為模特兒,家人都很驚訝,尤其是要拍「露那麼多肉的照片」,「第一次拍時裝雜誌封面,是我的半裸背脊,媽媽很震驚。」隨後她愈穿愈少,還接拍內衣和泳衣廣告,媽媽開始習慣,更經常分享她的訪問和照片給親戚,邀請他們按讚和留言,「很感激她支持我」。

不久,ViuTV就開始為《肥美人》招募參賽者,她覺得是很好的發揮機會,卻很猶豫是否應在電視熒幕揭露自己。「我很怕再次在討論區被人提起,但又想到,很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透過自己的故事鼓勵更多人。」在過程中,她因為發現要模仿的表演者中竟有曾經欺凌自己的人,勾起過去不愉快回憶,忍不住在鏡頭前大哭傾訴。「這些傷痛,我從未試過在那麼多人面前提起,反應很大。」雖然欺凌已發生了好一段時間,但她從未處理那些感受,「很多事情其實性質嚴重,我以為收起來就沒事,沒想到自己是如此不快樂和壓抑。」

現今目標是180磅

節目播出後,她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我知道這些事情已經是過去,而能勇敢講出來,讓我感到釋懷。」說出來後,她亦意識到自己的感受有人認同,「我想鼓勵其他人,就算不開心或被人欺負,都要說出來。」雖然未能勝出比賽,但她決定繼續創作更多音樂,將個人經歷和感受放在其中。「我想感染大家,想世界可以變得更好,更有同理心,更平等。」

朋友是她一直以來的重要支柱,「他們一直都會在我身邊,聽我傾訴,鼓勵我,陪伴我。」女人節創辦人黃鈺螢(Sonia)是其中之一,「她教我不一定要去迎合別人,應該放下社會既定的框架,找出自己最想變成的模樣。這就是身體自主的概念。」社會和其他人對她的身形有很多意見,她學習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並表示一直有諮詢專業人士,如今正着手減肥,但這次不再是為其他人,而是為了自己。「從前我希望透過做運動獲得認同,其實心態不健康。」這次她不再盲目逼自己超越身心負荷,而是在醫生指導下調整進度。「目標大概到180磅左右,我想變得更健康,想去學跳舞,想靈活些,想多穿不同類型的衣服和高跟鞋,想有一個新形象。」

場地:香港逸東酒店Eaton House及Music Room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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