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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16日

譚淑美 訪談錄

夜冷店老闆區遠明道出 收破產人士財物唏噓故事

疫情下,遊客清零,旅行社、餐廳紛紛倒閉。深水埗夜冷店「聯盈公司」的老闆區遠明(䁥稱小明)是最後接手這些「爛攤子」的人——他透過拍賣形式投得倒閉公司清盤後剩下的物資,或新或舊,放在店裏出售,像今年先後宣布結業的星晨旅遊及麗星郵輪,其品牌風衣、旅行袋、記事簿都可在他店裏找到。小明笑指,特價5元一本的記事簿很好賣,現場的膠箱裏,果然只剩下寥寥數本……

除了公司清盤與他有關,個人破產個案他也會留意。最唏噓的是他見到有長者為兒孫買樓做擔保,一旦物業斷供,連收藏了半個世紀的嫁妝都要拿出來代為還債。

訪問開始不久,小明就說當天蘭桂坊有間餐廳結業,正在進行清盤程序,他因要做訪問而叫拍檔代去。聯盈夜冷店除了他還有幾個拍檔,店舖位於深水埗,是一個地舖,老式的裝潢,貨品分門別類擺放,不時有人來尋寶。行到舖頭的盡頭,有間小辦公室,同樣放滿雜物。這家店已有超過40年歷史,小明是接手父親的事業。「我十二三歲已經坐咗喺度,我今年54歲了!」他坦白地說。

疫情下經濟不景,準備結業的店家主動找上門,「不停有電話打來,尤其是飲食業。他們想賣生財工具,但對我們來說又唔係好啱,除非是很別致的用品,否則我都很少接貨。」

他公司的社交網頁po得最多的是衣服,「我也僅是收有牌子的,至於淘寶貨,買來根本無意義。」他指,要分冒牌或正貨不難,「手工、質地好大分別的。而且,我會到現場睇貨,從店舖的地點、環境,就能推測貨物是否正品。」

一些闊太知道他這兒有名牌筍貨,「會揸架林寳堅尼或Benz過來買。你睇啲衫,我賣一二折之嘛。」他指着一批Kenzo、Fendi童裝說。

郵輪模型好賣

今年旅遊業界有大家熟悉的星晨旅遊及麗星郵輪結業或被清盤,兩間公司均有部分物資被小明買下。「麗星郵輪在海洋中心有寫字樓,入面有寫字樓的傢俬如枱椅,也有很多船模型、領隊風褸、T恤……」

這些寫着麗星郵輪的衣服有人會買?他說以平價取勝,「T恤,只係賣20元一件;風褸,50元一件。」他停一停續道:「依照比例的郵輪模型,例如1:150,每件過千元的,很好賣,好快已經賣晒。」

買這些清盤貨是以暗標出價,而且是一批批買,不能逐件討價還價。

另一老牌子星晨旅遊,「他們當時只剩下兩個門市、一個寫字樓、一個貨倉。」裏面有什麼物資?他先談到電腦,並以嫌棄的語氣道:「電腦,但電腦太過時了,連i(Intel處理器,如i3、i7)都冇,用緊Core 2(約15年前的處理器),屏幕雖然是薄的,但14吋、4:3喎,仲邊有人用呀?」可以回收零件?「回收都冇人要啦,唔搬呀!噢,你坐着的椅子,就是星晨旅遊的!」他指一指記者坐着的辦公椅大笑道。比較值錢的同樣是一艘模型船,「木船,4呎長,賣走了,價錢是千多元。」

他一般是如何得悉不同公司清盤的消息?

「他們會外判予清盤人,即是會計師樓,他們叫這些是B仔case。會計師樓主動找我們的。另外,破產管理署會定期刊登憲報,但由他們賣走的主要是珠寶、首飾,也就是破產人士的物資。」

有沒有見過一些公司因被追債而被淋紅油的情況?「這幾年沒有了,淋紅油是二三十年前才有的,那時司空見慣!」

多種貨物來源

個人破產案件,他在破產管理署又遇到什麼特別的貨或故事?

他先打趣道:「破產其實不容易,自我申請破產要付約1萬元去辦手續!所以,若你沒有1萬元,千祈不要破產呀!」他詳細解釋,申請破產人士需要自行把值錢的東西交到破產管理署,至於「東西」是什麼,他說什麼都有,也有人什麼都交不出。最慘的莫過於「一些老人家,幫兒孫的物業做擔保人——那些做林鄭plan的(即指前特首林鄭月娥任內的首置計劃,800萬元樓價或以下,最高造九成按揭),邊度供得起吖?」

通常他不會接觸該名破產人士的,但從擔保人的老土名字、金器款式及貨單年份,洞悉故事全貌。「好像叫咩『妹』的,肯定上咗年紀啦!又例如即使是龍鳳鈪,以前與今日的款式相比,已經差好遠!」

他拿出一張1968年5月21日的手寫單,由於字跡太潦草,小明也不知道上面寫什麼,但他說那批貨有很多金器,「手鐲、鏈、金粒……」

同樣地,作為買家,他是必須一批批地買,不能逐件揀。「署方喜歡用A4影印紙的紙箱一批批分開盛載。」他會帶備放大鏡、電子磅去鑑定。「有時也要看彩數,因可能會買到假嘢。這麼舊年代的金舖,很多時都成色不足,打9999的,金的含量可能只有五成,從前沒有監管。政府在八十年代(編按:1985年)才有監管。」

他的經驗之談是,最難鑑定手錶,「譬如一隻勞力士,殼是真的,錶面是假的,啲『撈』搭棚(二手翻新或在已有錶款加入新元素),多到……」他形容,名錶買回來再轉售,賺的水位不足2%,但一輸就輸100%,因此每次見到錶,他的出價都非常保守。

買金,他試過滑鐵盧,也試過凱旋門。約20年前,他以數萬元買入一尊金觀音,約一包紙包飲品那麼大,最後發現是其他金屬鑄造出來的。「當時還小,經驗不夠嘛。」大賺的一次是一個金相架,話說有間公司清盤,他買回來的貨中有一個金色相架,「相架原本放在一張大班枱上,誰會估到那是用18K金造的?」近期他把相架的黃金賣掉,大賺十多萬元。

另一威水史,他談起來時還有點茫然。當時旺角信和中心有一間遊戲機商店結業,他入了一批電玩貨品,「其實我唔打機的,所以隨便出了價,點知中了標。」

當這批貨一上架,因有媒體報道,一傳十,十傳百下,店舖被年輕人一下子擠得水洩不通,很快該批電玩就賣光。但問當中有什麼遊戲機什麼牌子什麼款式,他都不清楚。「我到而家都唔知係啲乜來。」他亦沒有坐地起價,「這是我一貫的做法。」

看盡破產人士剩下來的物資,問小明會否有時也感到人生之唏噓?

「呢啲就唏噓嘞。」他指着上文談及的1968年的發票道,「幾十歲人,為了擔保個孫搞成咁……另外那些(破產公司)做生意的,一點也不唏噓!」

他提到近年有個女星做餅店但很快輸光結業,「6件曲奇餅賣190元!她好像做了一兩年,傳聞說她輸了1000萬元!我最記得的是,她在某商業大廈租了一個大概2000呎的全層單位,用來做貨倉,單是紙盒就有200箱、紙袋又100箱——租寫字樓來放紙盒紙袋,白癡嘅咩……」可以回收紙張嗎?他搖頭說:「過了膠,根本無人要啦!」

撰文:譚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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