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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7日

占飛 忽然文化

歲月偷走了童話

羅啟銳導演走了。網上不少帖子,懷念着這位才情過人,一手寫出了《秋天的童話》及拍成《歲月神偷》的導演和編劇。大家都說着,再回不去那個能編織童話的八十年代。歲月偷走了童話,也偷去了他,香港再一次失去了一位出色的文藝片創作者、電影人。

要香港觀眾選港片十大經典,占飛相信大部分港人都會選《秋天的童話》,這個香港留學生和唐人街地頭蟲的愛情故事,俘虜了多少影迷的心。十三妹和船頭尺,一種跨階層的相遇相知,呈現着出外闖天下的港人,對世界的無知和好奇,亦被龍蛇混雜、且充滿活力的唐人街生存法則所吸引。

浪漫情懷

1987年公映,那時香港人正值前途問題,人在異鄉的漂流無主,十三妹在船頭尺身上找到浪漫慰藉,人情溫暖,確是一種時代的童話。那年,羅啟銳34歲,八十年代初,他離開港大畢業後一直服務的香港電台,遠走紐約攻讀電影。在這異地跟同是留學生的張婉婷相識相戀,《秋天的童話》讓他把唐人街的見聞編成故事,導演工作由張負責。此前,他倆已合作了《非法移民》也是他編她導。

《秋天的童話》當時收了2500萬元,大出慧眼識英雄的岑建勳意外。這個被羅啟銳四出尋求資金,多次無功而還,並被稱為「山窮水盡」的劇本,岑建勳竟火速決定投資開拍,並順從編導意願,找「票房毒藥」周潤發擔任男主角。德寶岑建勳和周潤發也勝了美麗一仗,羅啟銳和張婉婷這對新人拍檔,迅即成了八十年代最重要編導之一。

羅啟銳的成功,說明了幾件事。一是,香港的電影黃金期中,一批後新浪潮的影人,乘着這影市空前蓬勃,找到自己的空間和觀眾;二是,一批具學養、有良好教育背景的知識分子,以他們的方式來創作,並被工業受落;三是,從題材而言,有別於八十年代初男性主導的動作功夫喜劇,女性導演和文藝青年氣息重的題材,找到自己與工業的共存方式,同年便有關錦鵬《脂胭扣》(1987)同樣叫好叫座;四是,時代氛圍和都市意識,慢慢浮現在香港電影中,在過渡期中,羅啟銳和張婉婷率先地描寫了漂流於外的香港人視角,後來還有羅卓瑤《我愛太空人》(1988)、《愛在別鄉的季節》(1990)。

羅啟銳,生於窮苦家庭,父親是鞋匠,自小居於深水埗。他形容「自己有一個窮但幸福的童年」,說老父很倔強,雖然窮,但要子女接受優良教育,所以他進了男拔萃,名校中的名校。一家八口負擔雖重,父親不讓他過早投身社會,念書時只好「自己供自己」。

羅代表了戰後土生土長的第一代,透過高等教育成材,他在港大完成文學學位,投身電影工業。正因為曾經窮困,他從事創作,以社會和香港為念,他的興趣和眼光,一直都是舊香港和草根階層小人物。

他首次自編自導的《七小福》(1988),便以于占元為藍本,重塑一批紅褲子的北派藝人,在承接傳統和自行創新中,如何苦學出頭,雖然方式不同,這其實是不折不扣、羅啟銳這一代香港菁英的故事。文藝片之路不易走,他改拍喜劇《我愛扭紋柴》(1992)票房收3600萬元,成了他執導最賣座電影。然而,他並無改拍當時受歡迎的中產都市喜劇,仍以文藝片為念,並且一直想把自己的童年往事搬上銀幕。

這個機會直至《歲月神偷》(2010)才成事,他自編自導地把父親「羅記皮鞋」小檔口重現於銀幕,小主角大耳牛的頑皮逸事,鞋檔下舖上居的擠迫居住環境,供月餅會和逃學看戲等,全是自己「窮但幸福」的童年寫照。

窮但幸福

《歲月神偷》是羅啟銳畢生代表作。不僅是曾揚威柏林,主要一來是他自己的自傳,充滿上一代香港人堅毅的情懷;另一方面,三哥因白血病病歿的童年創傷,也導致了他愛上電影,讓他成了「一個知道原來人生可以多麼不完美的少年」,是個人與電影結緣,人生啟蒙的標誌。

羅說「鞋字半邊難」是羅爸爸的口頭禪,下句「也半邊佳呀,老豆」則是羅媽媽的回答,為電影留下了自強不息、憶苦思甜的最佳註腳。如實地記下嬰兒潮一代,胼手胝足從困乏中成長的日子。

羅啟銳作為導演,絕不多產,他更多是執筆編劇,玉成其伴侶張婉婷的眾多佳作,人稱他倆「雌雄大導」,羨慕式的讚美,保留着創作初心,人如其戲,單純而浪漫,由始至終走着自己的創作路。為此,香港觀眾會永遠記着羅啟銳,一顆獨一無二的香港心。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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