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兒莫摸頭《孩子轉運站》

剛訪問金像獎主席爾冬陞，談起中港合拍片參賽資格存爭議。在日韓，合拍片是很自然的事，找對人便好，像《孩子轉運站》。

怎叫找對人呢？大家別被戲名和溫情洋溢的海報所「騙」，根據劇情介紹，此乃關於人口販的故事。日本導演是枝裕和前作《小偷家族》（2018）擅長發掘邊緣小人物善良一面，再之前《誰調換了我的父親》（2013）講骨肉掉包，想當然耳，與賣兒賣女有相近之處，由他拍《孩子轉運站》最適合。

另方面，韓國夠錢夠偶像明星（如本片女主角李知恩IU），唯於藝術性未獲廣泛認可，請來蜚聲國際的是枝裕和，有助提升地位，各盡所長，是聰明辦法，本片果然揚威康城。至於究竟算韓算日？資金演員取景百分百韓國，節奏帶和風悠徐，渾然一體。港人亦請放下對合拍片的偏見吧。

棄嬰、拐帶、販賣人口，從古到今禁不絕，片中提及現今韓國男嬰售價約1000萬圜（約6萬港元），廉宜得令人咋舌，倒不如說，只怪親生父母因各種理由急於脫手遺棄（諸如未成年懷孕或重男輕女等），供求關係計出市場價格，思之不寒而慄。

小生命有人視如瑰寶，有人視如敝屣，兩極化戲劇效果，也拍之不絕。除了民間傳奇，近至成龍與許冠文攜手的《寶貝計劃》（2006）講搶奪BB，向荷里活《寶貝夢驚魂》（Raising Arizona, 1987）致敬，突出動作滑稽一面。

《孩子轉運站》自突出溫情一面。兒童失散是極沉重問題，我反而欣賞《失孤》（2015）的踏實，大膽揭露社會黑幕，劉德華飾演內地農民萬里尋親，雖然粗糙，悲天憫人，誠意可嘉。

英文片名Broker，宣傳文案形容男主角宋康昊為經紀，實則人口販子。再講一次，販買人口屬嚴重罪行，犯法就係犯法，必須嚴肅看待，我先天難以認同網上一律歌頌式影評，且看是枝裕和如何像《小偷家族》扭轉既定觀念呢？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姜棟元任職教會臨時工，遇見嬰兒被放在暫存箱，便勾結宋康昊偷偷帶走。因為他本就孤兒院出身，母親留下紙條說會回來，導致剝削了被領養的機會，他深信孩子有家庭更好，所以寧願轉售。宋康昊是失婚爸爸，與女兒分隔，潛意識想撮合親子關係，也為賺錢，遂做人口販子，戲裏強調他慎選對象，盜亦有道。

嬰兒的未婚媽媽李知恩很快後悔，找上門，兩男說服她一齊出發替孩子覓一戶好人家，還可分錢，中途加入姜棟元孤兒院的「小師弟」，再添兩女警（裴斗娜和李周映）暗暗尾隨跟蹤──奇異組合之旅由此展開，由釜山到首爾，典型公路電影（Road Movie）格局，拍得流暢自然，洋溢庶民風味，鏡頭下即使主題樂園也樸素雅淡，與睇慣韓劇糖衣包裝大不同。

人口販賣往往牽涉娼妓，本故事還包含兇殺，所以又似奇案電影，娛樂性豐富。

要溫情奇情兼備，犯駁不少：對白交代李知恩同行較方便，豈可能攜母賣兒？賣兒莫摸頭，難怪屢次交易不成。若訴諸互相監視，卻都大把機會撇甩對方；若訴宋和姜缺乏經驗，兩人偏偏是慣匪。女警捉人口販賣竟優先於捉兇殺犯，不符合執法守則，拘捕不見證據確鑿，判刑亦似乎太輕……

筆者無意劇透，想表達只是，為湊合氛圍，犧牲情理，雖大師亦難免。撇開這些瑕疵，是枝裕和於微細處見心思。宋康昊出場時在教會辦公室披牧師袍，反映他自命替天行道。宋康昊獲康城大獎，但可想而知，演技考驗落在擔當人母的李知恩身上，安排她幾乎不與BB說話，原因正正賣兒莫摸頭，怕感情愈深愈難割捨，且巧妙避過她唸對白弱項。IU卸下偶像歌手包袱，形象耳目一新，唯演風塵少女嫌年紀偏大了（29歲），但不設定為雛妓的話，某些情節又欠通。

《孩子轉運站》便如此，搖擺於寫實與浪漫之間，倘使不鑽牛角尖，頗能看得窩心、悲喜交集的，enjoy the show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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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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