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鳴暉要好好享受幸運

從大戲棚跳入電視圈或大銀幕，在黑白粵語片時代很常見，近二十多年則以羅家英和蓋鳴暉（Joyce）最深入民心，後者的演出更非常多元化，音樂劇、香港中樂團等的演出均曾粉墨登場，這位善於反串男角的女文武生，一直秉承傳統不守舊、創新不忘本的原則。

「機會和運氣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都說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但不好好利用就會糟蹋掉；有機會，就有幸運，幸運落在你身，就要好好享受，千萬不可浪費。」一身是膽的蓋鳴暉用打不死的精神，把握每一個機會。

不少人先認識電視裏的蓋鳴暉，再發掘她在粵劇舞台上的功架，最令人難忘的是無綫劇集《刀馬旦》裏的高一鳴和《壹號皇庭V》裏的夔彧蕌。記者每逢遇上粵劇大老倌，不期然腰板挺直、咬字更清晰，訪問蓋鳴暉起初難免正襟危坐，但很快就輕鬆下來。

「第一日拍《刀馬旦》，導演已經說：阿Joyce，你唔使咁大聲；羅樂林也提我走位和別疊聲，等人家講完再講，否則難剪輯。拍《壹號皇庭》時，歐陽震華和陶大宇也教我放鬆，不必下下字正腔圓，輕鬆一點，要講得生活化一些……」說起這些新嘗試，蓋鳴暉仍帶幾分興奮之情。

難得在，她不但應付得來，也贏得觀眾喜愛。「師父（林家聲）教落，一日在世，都要學嘢，每一日都有新事情發生，你都要去吸收。『傳統不守舊，創新不忘本』，這個格言終身受用。傳統不代表舊，而是保留文化，就算創新試新東西，玩到天花龍鳳，都要記住自己的根，不能太離題。」

蓋鳴暉小時候在大埔看神功戲，被台上麥炳榮、鳳凰女色彩繽紛的服飾所迷倒，於是中學時瞞着家人報讀八和會館的粵劇學院。「報名時，我想做花旦，覺得化妝、服飾很漂亮。結果因我雞仔聲、男仔頭，扮花旦不夠靚，就學住小生先。」

面試時才十多歲，連聲音都未變，學員們都從基本功做起。「要讀兩年，一班二十多人，幾個月就走剩7個人。十多歲，筋骨已硬晒，天天要老師幫我壓腿，非常痛。同學一個個離去，我卻留下來了。」1987年，她參加區域市政局的新秀滙演，認識伯樂、契爺劉金耀，改寫粵劇人生；同年，獲師父林家聲發掘參演《周瑜》，正是飾演一身是膽的趙子龍。

「契爺契媽為我的真誠所感動，一直當我是親女兒。他們本已移民美國，因1989年三藩市大地震才回流。他說可送我去外國讀書，回來再定未來路向，我馬上答他：『爸爸，我想發展粵劇，你幫我啦！』這樣三言兩語，便造就今天的我。」蓋鳴輝回憶說。

八九十年代香港粵劇發展困難，既不像過去的蓬勃，也不如今天獲得政府資助，「我們鳴芝聲劇團頭幾年都賠錢，要自己出錢才能演出。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努力做，一定有人欣賞。各花入各眼，我不介意別人不欣賞，只要做好自己、緊守崗位，不辜負別人栽培你的心血。」

她自小就是男仔頭，韌力十足，無綫戲劇組「收兩點，開6點」的時間也捱得住，「電視演出較生活化，其實教會我很多東西，後來都運用在粵劇演出上。」

她還參演過舞台劇、廣播劇，甚至跟香港中樂團合作過，每一次都有意外收穫。「比如粵劇是鑼鼓遷就我，中樂團演出我卻要遷就音樂。」

1998年在杜國威的舞台劇《梁祝》中飾演祝英台，36場演出演到第九場膝蓋內側意外受傷，杜國威表示若做不到就換人，「我說：杜Sir，讓我考慮一晚。其實，都不用考慮，我一定照做，排練一個多月，節目演出3個月，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結果吃止痛藥完成餘下二十多場。」

兩個好朋友

蓋鳴暉的確很幸運，但膽識和勇於嘗試也是關鍵。「機會和幸福是我的好朋友，大家都知道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但不好好利用的話，就會糟蹋它。有機會，就有運氣，當幸運降臨在你身，就要好好享受它，不要浪費。」她兩個膝頭、手踭、頸都受過傷，最驚險那次是尾龍骨。

「2009年在上水做神功戲，從10呎高翻觔斗下來，結果一踏上道具台就倒塌下來，被木方擊中尾二、尾三兩節尾龍骨。救護車來到，救護員問我痛還是痹？我話：『我好痛！』他說：『恭喜你，如果不痛我不恭喜你，痹的話會癱，那代表傷及神經。』」她逃過大難，但並沒有停下來。

「第二日做磁力共振，醫生要我休息半年，但那半年照樣上台，只是出入要同事攙扶。因劇團接很多神功戲，不做是要賠錢的，而且我不做的話，整個劇團的人都沒工開。我也不希望爸爸周圍去求情。更不想外界質疑：蓋鳴暉還能不能演出？」

她的劇團有八十多人，都是支日薪，做10場就收10場錢。「我們劇團30年來都是同一班底，只要有演出，他們寧願推掉工作都來幫忙。我們就算不是經歷生離死別，也是互相愛護的。不能自私，做阿頭嘅話，要睇住啲細嘅！我可以休息，但會令所有人都沒有收入！」

蓋鳴暉的義氣，儼然令人看到《刀馬旦》裏的戲班阿頭高一鳴。「我就是靠打不死的精神，才能打造今天的崗位，我不敢說有地位，但得到很多人的尊重。」2020年遇上世紀新冠疫情，劇團也遭逢百年一遇的衝擊，「2020年全年只做得5場，很多手足轉行做貨車司機。」

喜歡演古裝

疫情的確令人反思，原來很多事情都不是理所當然的，包括粵劇演出。「所以每場演出都要做到最好，絕對不能馬虎，覺得下次再表演過，可能一等就是好幾年。」在沒有表演的日子，蓋鳴暉繼續練功、keep fit，最難是要「溫書」。

「我一般在表演前一個月研究劇本，要將靈魂帶回來，投入劇中。」蓋鳴暉7月將參與李居明的名劇《蝶海情僧》演出，「我2011年認識李大師，他將日本的故事改編成中國人故事，講述王子一夜之間失去皇位、榮華富貴和愛情，最終更要出家流亡數十年。」

蓋鳴暉飾演的王子真如與宰相之女香凝自小一見鍾情，因宮廷兵變，真如一夜成囚，被貶為僧，並流落民間，他不知道後來嫁了給新太子的香凝在離別前為他留下了血脈，多年後發現繼位登基的新帝是自己兒子，即失去的王朝，依舊落在自己的後代。「王子幾十年來都放不下怨憤，最後才釋懷。」

《蝶海情僧》帶出放下執着，世界才會和平，人生才會好過。其實，這一點跟蓋鳴暉自己的座右銘十分吻合。「我的座右銘是不應為昨天的遺憾而傷感，只求為今天能做得更好去準備，那就還有明天，有明天就有未來；有未來，人生就有希望。」她肯定地說。

蓋鳴暉比較喜歡演古裝。「粵劇的化妝和服飾可以將你變得更漂亮，你看很多演員在做古裝時，跟現代劇截然不同。透過飾演不同角色，也能抒發現實中的壓力。」回顧自己的粵劇人生，她覺得很豐富，「入行三十多年，一直精益求精。做人和做事一樣，要不停upgrade自己，那樣的人生才有朝氣。記得每日提醒自己，不學嘢就會被人爬你頭啊！好比電腦，你可以不去用，但一定要識！」

撰文：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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