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車征西《芬馳的旅程》

上星期介紹過Netflix的《紅色通緝令》（Red Notice），今次講Apple TV+的《芬馳的旅程》（Finch），均屬網上首發大片，後者連在美國戲院作有限度公映試水溫都直接跳過。加上Disney+登陸香港，毫無疑問，串流平台氣候已成，比大銀幕更值得關注。

如何誘導客仔幫襯，乃頭等大事，亦是本欄分開「思前」和「賞後」來寫（兩款字體）的原因——之前通過戲名、海報和簡介等會令人產生什麼想法，觀賞之後又能否滿足到甚至產生意外驚喜，可以兩碼子事。串流平台的吸引力法則與傳統有別，業界尚在觀察中。同期重注投資，Netflix和Apple TV+擺出截然不同陣式：《紅色通緝令》像港產經典《最佳拍檔》群星雲集；《芬馳的旅程》則簡無可簡，卡士列明僅一個湯漢斯（Tom Hanks）獨腳戲，英文片名和中譯皆摸不着頭腦，近乎空白題。

驟眼看，《芬馳的旅程》蝕章，卻諗深一層，串流平台針對哪些用戶呢？一家大細要熱熱鬧鬧固然多，還多卻是夜闌人靜的lonely hearts。顧影自憐，怕吵怕喧囂，睇它反而啱feel喎。

湯漢斯最擅長獨腳戲了，《劫後重生》（Cast Away, 2000）流落荒島對住個排球也演得入木三分，只此一家。《芬馳的旅程》可歸類為公路電影。公路電影（Road Movie）據說源流上溯至古希臘史詩《奧德賽》，發揚光大於幅員廣闊的汽車大國美利堅，往往經歷一段長途旅行有所冒險有所啟發，自駕愛好者百看不厭。況且，從簡介可知，本片關乎世界末日和環保議題，相當悲情。家庭娛樂適合睇嘻嘻哈哈，但從中教育小朋友反省也未嘗不可，哪一種更老幼咸宜呢？

甚至，我大膽認為，串流電影容許某程度的悶蛋，因為它容許暫停（戲院不可能），容許分段，實在消化不來可以先靜一靜，或與身邊人討論劇情，所以，容許拍攝較具思考深度的內容，亦是串流平台與戲院互不牴觸的共存空間之一。

湯漢斯＝信心保證。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開機）。

首先要讚這套戲不悶，並非絕無冷場，但張馳有道，或者說，切合氣氛，太目不暇給倒感受不到那份寂寞了。

故事講世界末日，省略是核戰抑或天災什麼的，總之主角Finch因任職科技公司有裝備，成為極少數幸存者。他不在意訪尋死剩的人類，相反迴避。日間攝氏六十幾度，輻射超標致命，隨時湧現惡劣天氣，如何找食物才重要。

但Finch養狗（真狗和機械狗），製造機械人幫忙，掛着職員證，反映內心依然渴望夥伴。為躲避沙塵暴，他決意驅車從聖路易前往三藩市，一人兩狗一機械人，展開公路電影格局。

說公路電影，毋寧更像歷史上的西漸運動。十九世紀的美國發展至瓶頸，唯有開拓大西部，一輛輛篷車載着追夢者經歷生死疲勞，有些中途留下興建聚落，有些抵達另一端海岸線方停步。三藩市這西岸大城又名舊金山，淘金熱可想而知。如今，便不單美國，地球整體發展也面臨瓶頸，末日陰影，作為比喻，Finch自述此姓氏遺傳了北歐維京海盜探險的血液，既尋根，又彷彿代表全人類去探求新希望。

正式登場人物果然僅湯漢斯一位，徹底過《劫後重生》，爐火純青，無懈可擊。我開始懷疑：根本，湯漢斯已不屑同你班柴娃娃玩，寧願自我挑戰one man show。他的對手是狗是機械狗是機械人，通過後期加工有反應，現場沒有，湯漢斯照演得栩栩如生，佛經說的感動禽鳥，節奏拿捏得宜，比一切特技都神奇。

電腦特技花費不菲，喜見用得其所，藉以表達極端氣象和廢墟荒漠，不靠CG不能達成，並非無的放矢賣弄。

故意（我相信故意）不出現真人互動，突顯絕望感，難免劇情單調，敬請保持耐性，愈後愈漸入佳境，引發很多哲學思考，筆者不饒舌劇透啦，拈出兩項：一、遭逢浩劫，首先想到不是互助脫險，而是互相防範互相掠奪物資，設定於槍械合法的美國，益發思之可哀；二、機械人通過學習功能，準確且高效率，會否比血緣後代更能夠繼承我們？以前一講機械人取代即視為惡夢或荒誕不經，現在看來非不可能了，便毋懼因氣候惡化滅絕。人類死光，AI永續，又另一頁歷史。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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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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