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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11日

占飛 忽然文化

香港女兒的夕陽之歌

《梅艷芳》終於公映了,香港電影裏,從此多了一齣天王巨星的傳奇人物片。梅艷芳的故事,由茘園的姊妹花起始,至紅館的《夕陽之歌》而止,以音樂、人物和情感,捕捉了香港由過渡期至特區初的光景,《夕陽之歌》代表了梅艷芳的寫照。

這樣的一位傳奇巨星,一代歌后,香港女兒,拍成真人傳奇片,故事耳熟能詳,在熟悉中找到新鮮角度;在重塑和懷念中,拍出精粹,抓着重點,十分困難。

無可否認,梅艷芳的一生,短促而燦爛,舞台、銀幕、私生活和社會參與,點線面俱齊,創作人要觸摸到人物,又要從當中折射出時代的輪廓,令人信服,不是易事。

《梅艷芳》最聰明地是以歌唱事業為主,那個讓她發光發亮的舞台,貫穿着首首金曲,將那時代背景作為底色,匆匆一瞥,八十以至九十年代,便這樣地走過了。

性情中人

而梅艷芳最令人稱道的,就是她的個性和情路。前者由小孕育,在梅大姐愛芳夥伴下,在茘園見盡歌女悲歌和人情冷暖,她有着與年紀不成比例的成熟,書沒念過多少,字也不見得寫過很多,但挑通眼眉,一身仗義的江湖氣,喜好結交朋友,也特別重視友情和親情。

戲裏這裏落墨詳細,集中在多年戰友劉培基、華星公司經理蘇孝良,以及金牌經理人陳淑芬身上,從歌唱比賽的《風的季節》,顯示了驚人大將之風;到後來轉型《妖女》、《壞女孩》等百變樂壇大姐大,她讓我們看到一個初出茅廬的歌女,如何成就一代巨星。

就在這些熟悉的歌曲、舞衣、造型和台風之下,電影給予了另一條線索:情場跌宕。與日本偶像紅星不顧一切的熱戀和挫折,令她在情傷和被拋棄之中,悟出了那「壞女孩」的標誌性挑釁形象,走在時代尖端。這段港日之戀很有名,觀眾成了偷窺者,聰明地以一段娛樂八卦傳誦一時的戀情,黏附着日港樂壇那段最相濡以沫的關係。

八十年代樂壇,改編日本及歐西歌曲成風,從1984至1989年,梅艷芳不斷改編日本流行曲,其中改編得最多是近藤真彥作品,《夢伴》、《愛將》及《夕陽之歌》,這除了她與近藤真彥的私人關係,這種日風東漸的年月,也讓香港流行文化裏,加入了日西的基因。

梅艷芳在事業上如日中天,然而她的情路和個人生活卻愈見顛簸。戲裏交代了著名的卡拉OK掌摑事件,她卷入交上江湖人物的漩渦中,迫不得已與當時的男友避走泰國,隱居了半年,也消失於香港樂壇及影壇中。若前段的日港戀情的棒打鴛鴦,象徵着梅事業和感情上第一個轉捩點,令她立下心腸在形象和歌路上走前一步,挑戰傳統的保守道德意識。那末,這趟出走泰國事件,成了她第二個轉捩點,讓她想到退隱和復出,絢爛和平淡,令她決定回到香港,參與公益活動。

第一個轉捩點,象徵着樂壇生態和潮流,蓬勃的流行文化身份育成;第二個轉捩點,潛台詞便是黑社會入侵影圈,影壇搵快錢之風,大量跟風作,搶明星等等,工業由盛轉衰。

戲裏化繁為簡的處理,盡都歸到梅姐的情路上去,她的電影路交代可免則免,只有《脂胭扣》用來牽着另一傳奇人物張國榮。梅艷芳從泰國回來,肯定了自己對香港的情,從未再想過離去。

由茘園起始,再到利舞臺、尖東海旁、佐敦裕華國貨街頭,兩姊妹撐枱腳的大牌檔等等,從懷舊角色,這是人物傳記的重要底色。拍梅艷芳,其實拍的是由盛轉衰的香港,流行文化、社會氛圍、經濟環境……跳過了1989和1997,直接便來到了2003年。

由盛轉衰

2003年,電影也踏入難忘的高潮,這年4月,先有哥哥猝然而別,繼而遇上沙士疫情;梅艷芳以演藝人協會會長身份,發揮個人魅力和對社會的承擔,短時間內籌辦了《1:99大滙演》。這時的香港,藝人是社會領袖,相信群策群力,團結互助,香港人幫香港人,其性格和擔當,從「大姐大」蛻變為「香港女兒」。那年11月,梅艷芳在紅館開八場《梅艷芳經典金曲演唱會》,並承認自己患上了癌症。

她自知時日無多,仍然拚盡最後一口氣在台上唱出《夕陽之歌》。這歌在戲中是壓軸,歌聲由梅艷芳、王丹妮及幕後代唱,混錄而成。

那晚,她披着白色婚紗,踏上紅地氈,說着那嫁給舞台的肺腑之言,伴着「曾遇上幾多風雨翻/編織我交錯夢幻/……路上紛擾波折再一彎/一天想到歸去但已晚」,唱盡這黃昏將至之哀。一代巨星就這樣謝幕,無負四十年的人生。

圖片:劇照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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