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住嗌《月光光殺清光》

鬼節前夕，應應景，介紹恐怖電影《月光光殺清光》（Halloween Kills）。說起來，香港飽受中西文化衝擊，要應的節還真多：清明、盂蘭、萬聖節，甚至任何檔期總有一兩套鬼片在上畫。反觀聖誕很難拍貼題的，難道拍耶穌降世嗎？正所謂學壞容易學好難。無他，鬼片低成本，戲院黑漆漆夠氣氛，適合拍拖客入場攬作一團，隨時刀仔鋸大樹，故此長賣長有。

但嚴格而言，《月光光殺清光》並非鬼片，它的前世今生頗複雜，有必要替大家解釋一番，否則一頭霧水。你一定聽過《月光光心慌慌》吧？那是1978年美國電影Halloween，創造出面具殺手Michael相當成功，由此衍生十集系列。2018年適值40周年，片商再拍新傳，英文名仍叫Halloween，台灣中譯《月光光新慌慌》可謂神來之筆，清晰準確。故事講Michael重臨小鎮，40年前的幸存居民和下一代奮起抵抗。《月光光殺清光》實際是新傳的第二回，緊接上集，原擬2020年公映，因疫情拖延至今。與此同時，片商已宣告大結局Halloween Ends（根本一併拍攝）將於2022年10月面世，離不開萬聖節，意即總共十三集（不祥數字）。

所以，《月光光殺清光》擺明無頭無尾，先此溫馨提示，請勿投訴。事實亦沒啥投訴可言，因為它屬於砍殺電影（Slasher Film）。Slasher Film自成類型傳統，始作俑者據說是Thirteen Women（1932），還有Friday the 13th（1980）系列和本片系列。主題皆設定一個非靈體但形同鬼魅的神秘兇手，極度兇殘，大肆殺戮。兇手戰鬥力超強，近乎打不死，往往倒下轉頭復活，難怪拍不完。觀眾志在享受殺戮過程中的恐怖，挑戰膽量。鋪排種種出其不意、新鮮戰慄的血腥場面，便構成影片本身價值。其他劇情如追查疑犯心理、訴諸童年陰影云云，掛羊頭賣狗肉，並不重要，自不嫌無頭無尾了。

科學昌明，還糾纏於借鬼警世麼？不如直接官能刺激。

為配合懷舊，找來Jamie Lee Curtis（1958-）擔綱。伊人正是1978年首作的女主角，今次飾演外祖母，紅顏白髮，或者比一切神神鬼鬼怪談更殘酷。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交代一下：Jamie Lee Curtis在40年前擊退Michael，按時間軸，她一早生女抱孫。2018年那集Michael重臨，三代婦女挺身對抗，以為終於燒死魔頭，當然又燒不死，情節遂直落到本片。

面具Michael同樣會老吧，怎麼依然身手矯健？對白唯有含糊其詞說他起初「只是小孩子」，講故別駁故啦。

小鎮居民對當年浩劫猶存餘悸，每逢萬聖節聚會紀念。我覺得這段很有意思。大部分美加人的生活就是如此，表面平靜和諧，屢世聚居，安土重遷，共享快樂或傷感回憶。連環殺手恰恰投射出小農心態對外來者（主要暗指新移民）的憂慮與抗拒。現實裏，1992年發生日本交換生因萬聖節風俗誤會而在美國遭槍殺，每逢見港孩模仿trick or treat討糖果，我便掃興地想起此新聞。何苦扮西人呢？

警方顢頇無能，居民要組織巡邏隊保衞家園，白種人潛意識排外，表露無遺，右膠得夠坦白。乃至Jamie Lee Curtis身為阿婆自行打止痛針嚷着緝兇決一死戰，誇張之處竟帶喜劇感。

Michael的無休止屠殺，戲院中同樣聽到觀眾會睇到笑繼而笑住嗌──電影拍得不夠逼真嗎？非也，插眼、爆頭、折頸、亂刀分屍，儼然行刑博覽館，加上燈光、聲效、特技和節奏掌握得宜（數十載經驗嘛），很難不驚嚇的；而是，夥同伴侶或同儕來，為免失威，一齊嗌可以壯壯膽，以笑掩飾恐懼，哭笑難分，兼當成對生活壓力發洩，倒也痛快淋漓。

一邊看劇中人一邊想像他/她死狀如何創新趣怪（通常估到誰將是受害者的），算不算變態呢？我畢竟偏愛東方恐怖片的詭異淒迷，比較具餘韻。

小鎮居民杯弓蛇影，懷疑某病人乃面具Michael，包圍醫院，釀成慘劇，惹人反思暴力的可怕。諷刺在於，大家買票入場豈非為觀賞暴力嗎？深究的話，Jamie Lee Curtis除演員外另一職業是兒童文學作家，怎說得清呢？

既然「中集」，沒劇不劇透，總之，你假設今集群眾擊倒Michael後，他不再爬起來，則視為劇終亦得，大可不追明年大結局，反正就是能否爬不爬起身而已。做人如是，共勉之。

撰文 :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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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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