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11日
喪屍題材(Zombie Film)公認始於1968年獨立電影《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此後常見於歐美B級片,香港亦拍過《生化壽屍》(1998)等低成本小品,至2016年《屍殺列車》全球大獲好評,遂以韓國大製作為正宗信心保證,一如本齣《咒術屍戰》。
喪屍有別於西洋吸血殭屍和港產穿清朝官服的殭屍,大概喪屍通常面對現代槍械而打不死,成屍途徑和破解方法亦稍稍不同,很難仔細定義,但自自然然就會明白──這正是筆者要說的,流行文化洗禮下,我們默契了某些本身不存在的虛擬世界法則,舉例喪屍、穿越、超級英雄。玄幻片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戲中角色起初無法相信發生了的詭異事件,彷彿要代觀眾問個清楚,尋求理性解釋的過程便構成劇情主線;一種是角色沒啥思想掙扎,三扒兩撥即帶觀眾去打喪屍打大佬。顯然,近年以後者情況愈來愈多,因為大家睇慣睇熟,自動波,還煞有介事地去I can't believe it一番,反為造作。套用一個不盡貼切比喻,艷情片何必拍拖談心?快快埋牙就過癮。快餐即食年代不用鋪排,也不知該喜該憂。
《咒術屍戰》既源自電視劇《謗法》(2020),早獲口碑,更加一拍即合,粉絲已經認識過箇中宇宙觀,情節亦類近(但全新故事),方便迅速進入狀況。中國大陸上映索性叫《謗法:在此矣》,突出它的外傳性質,吸引熟客。
岔開一筆,「謗法」在韓文漢字解作咒術,中文裏也有誹謗、毁謗等詞語,其實,上古堯舜在宮門外設立「誹謗之木」,是供百姓在上面寫進諫之言的(見古籍《淮南子》)。誹謗由廣開言路,演化成解作詆毀甚至詛咒,詞義恰恰反映東亞歷史發展對民主的避忌和掩蓋,發表政見漸漸變成一件邪門事,少提為妙。
朝鮮半島自古採用大量漢字,「去漢運動」下才日益疏遠,又是值得深思的歷史得失問題。
當然,《咒術屍戰》沒想得這般複雜,世態鬱悶,投入一場荒誕不經大戰好了。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開場1分鐘即有人死於靈異兇殺,5分鐘兇手即致電約女主角(嚴志媛飾),節奏明快也不夠形容,全盤遷就毫無耐性的觀眾,劍及履及。女主角任職記者,與夫婿(丁文晟飾)任職刑警的組合,令人憶起大台戲寶《刑事偵緝檔案》陶大宇和郭可盈,男警女記容易推展情節。
一切為情節快遞服務。
建基於電視劇情,夫妻檔什麼風浪未見過?總得安排一個專家出來解解畫,說專家代表科學,毋寧像宣告遊戲玩法:兇手是被操控的活屍,刀槍不入,或者另有罩門,目標要找出罩門和操控者──似不似打機的任務指引?
活屍,剛巧遙遙呼應鼻祖《活死人之夜》,今次設定為子彈不能消滅但能阻延、無感染性(被喪屍咬不會變喪屍)、滲進印尼巫蠱之說等等,不過大同小異。
本片最高潮是,線索忽然顯示活屍不是十隻八隻而是一百隻!氣氛由幽幽暗暗驀地變成日光日白人馬沓沓亂竄都市,看得大開眼界。特技,畢竟清清楚楚才見功架和工本。
但可能正因為這段拍得太貴太盡,往後稍嫌無以為繼,追尋操控者的過程亦欠曲折。無辦法,即使七八十後的中生代,也屬於打機長大的一群,孩子尤甚,只睇重「過關」,關與關之間的文場戲恨不得fast forward過場。
話《咒術屍戰》主旨蒼白又不盡然,以藥廠為大反派便頗具現實意義。新冠肺炎使全球人類膜拜依賴疫苗,同時惶恐不安疑似淪為白老鼠,遂投射出喪屍活體實驗犧牲者報復的夢魘,發人深省,可惜着墨不濃。看得出導演刻意迴避言情說教,唯怕嫌悶,矯枉過正,顯得急就章。《咒術屍戰》比不上《屍殺列車》,在於缺乏人性衝突,夫警妻記,警察天職維穩,記者天職揭發真相,如何平衡?偏偏未能把握來寫矛盾。報復者對無辜平民無差別襲擊,卻對當權禍首僅要求誠懇道歉,亦情理欠通。
結局逆轉再加逆轉、彩蛋再加彩蛋,珠玉紛呈,兼為續集留下尾巴,符合時下潮流(試想想Marvel電影哪套不玩這科)。然而,要達致不靠大場面單靠劇力拍出不寒而慄的古早風味,愈走愈遠。
撰文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歡迎訂購:實體書、電子書
訂戶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