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蜘蛛本性《黑寡婦》

全球瘟疫，令幾許荷里活大片延遲上映，典型如占士邦《生死有時》（No Time to Die）改壞名拖足年幾，送死也不容易。照計，各地戲院一早解封，但既然大片，求叫好叫座，民心元氣未徹底恢復，難免猶豫。這時，稱得上疫情以來最強的Marvel系列《黑寡婦》（Black Widow）千呼萬喚出陣，便不單迪士尼本身，電影同業、廣大觀眾都熱切盼望它高收，形同一支市場探熱針。而《黑寡婦》果然不負所託達標。試了水溫，看來，其他大片陸續重見天日之期不遠矣。

不過，筆者始終對Marvel不太感冒──每集都冗長至少兩粒鐘以上，整體系列益發沒完沒了，千頭萬緒，永遠達不到心滿意足離場的快意，愈來愈似追《愛．回家》。眾所周知，黑寡婦Natasha（Scarlett Johansson飾）於《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Avengers：Endgame, 2019）戰死沙場，今次《黑寡婦》其實是個人前傳。前傳這回事，想想也頗無癮的。例如Natasha不可能在本集遇上真正凶險更不可能陣亡，否則怎可能在Endgame再死一次？她此趟難題既能一己解決（起碼不用復仇者聯盟幫手），即是規模大極有限。靚女擔大旗又會否打得錫身？一切在意料之內，細想會降低購票慾的。

無辦法，作為主菜的復仇者太重要，上次已經玩到Endgame，卻怎可能真正end自斷財路？唯有旁敲側擊，從周邊入手，fans會欣賞話加深了角色們的性格深度、補充了Avengers無暇交代的空白。這種正傳未完就同步創作別傳、前傳甚至後傳的做法，早在民國還珠樓主（李壽民）連載《蜀山劍俠傳》（1930-1948）樂此不疲，骨幹故事尚未寫畢，他就一邊推出與其相關的《長眉真人傳》、《峨眉七矮》等等。理由一樣，正傳太受歡迎，稿約不斷，食盡老本，待它終結才開枝散葉就笨，遂劃時代產生「平行宇宙」，所謂協同效應也。宿命在，因應內地政權變色，《蜀山劍俠傳》最後停刊無結局。人算不如天算，Marvel系列貪多嚼不爛，莫要爛尾才好，世情誰敢包？

不過諸多挑剔和疑慮多餘，大石壓死蟹，2021年過了大半，難得有大片不看怎說得過去？

我懷着這樣心情進場。

幕啟投入狀況，很快搞清楚，說《黑寡婦》是超級英雄片，毋寧間諜片甚或倫理片。Natasha屬少數不包含奇異功能的Avenger，她正職做特工，雖然身手不凡，畢竟較「貼地」。日本推理小說家柳廣司論述過，普通人最大弱點在家庭牽絆，所以，完美間諜應該連家庭都是假的。我不算劇透啦，影片轉眼讓你知道Natasha自幼在一個偽裝家庭成長，父母妹妹盡皆被安排。只不過，人性是否真可為達目標抽離感情？「家屬」之間的關懷、猜疑、出賣，敵友莫辨，構成主線。在動物界，母蜘蛛吃掉配偶，講到尾卻追求宗族繁衍，左右兩難。黑寡婦綽號來到本傳，終於畫龍點睛。

我竟然開口中，愛回家。

超級英雄未齊腳，先天不夠熱鬧，倒不如善用女性角色主導，滲入親情倫理元素，文場戲一併吸納老少咸宜觀眾。至於作為間諜類型，連環計局中有局，也精巧吸引，交足貨。片中一幕女主角在睇007舊戲（疑似《鐵金剛勇破太空城》），像致敬又像示威。的確，美人心計比自命風流的漢子勝任工作。

瘟症重創，更需要母性安撫。於是明白，為何《黑寡婦》早於新邦片應市。

由此亦引出，本片算不算大女人主義？有影評指出，《黑寡婦》男性角色要麼負責搞笑，要麼負責幕後反派，流露厭男傾向（misandry）。我倒覺得，中外動作片都有男跟男打、女跟女打的不成文規定。群毆戲中，會各自捉對廝殺，否則好男與女鬥，很肉酸的。《黑寡婦》既以Natasha擔正，連對手也變清一色女兵，才順眼，毋須動不動上綱上線到性別主義啊。況且，觀賞catfight（英語形容女性對決的專用詞）恰恰某些人獵奇興趣，反過來可視為貶抑了女性，何必小心眼？

題外話，導演應該沒看過，但Natasha在地鐵站把扶手電梯當瀡滑梯，令人想起《龍虎風雲》周潤發逃亡，Natasha與妹妹Yelena手足重逢一較高下，又令人想起《絕代雙驕》，華語流行文化，曾經如此深印腦海。

女性拍動作輸蝕？今時今日CG下擔憂多餘。Yelena（Florence Pugh飾）清新亮麗，情節擺明替她鋪路，日後取代人死不能復生的Natasha歸隊，同叫Black Widow。所以話，Marvel怎會endgame？

撰文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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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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