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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5日

譚淑美 訪談錄

單手勇士岑幸富: 意外後我的生命更精采

上天奪走了岑幸富(Roy)的左手,卻沒有奪走他的幸運和富足。

他甚至覺得在失去左手後的生命,更為精采。

這名「再生勇士」在意外前是一名渾渾噩噩的跟車工人,從沒拍過拖,不知音樂為何物。但在意外後,他現在是香港傷健協會的全職項目幹事,統籌生命教育講座,亦會出席分享會,他甚至到不同學校做推廣工作,接觸過成千上萬個學生。意外後他亦學會了游水,在三項鐵人賽中取得冠軍。他又成了小提琴手,在舞台與歌星張學友、王梓軒合作。他現在已婚,與妻育有兩名可愛小女孩。

他不諱言,若有得選擇,他仍然會登上那架導致他失去左手的貨車。

「意外後,我的生命更精采。」他感言。

岑幸富現時是香港傷健協會的全職項目幹事,他如此簡介工作:「我會安排生命教育講座和相關話劇活動給公眾。」他亦常粉墨登場在幕前與學生做分享和演出。「我曾在香港話劇團修讀一些課程,學會演戲及寫劇本。」他愉快地道。訪問前,岑幸富煞有介事問:「想不想拍吓新嘢?我正在學跳繩呀!」他早有準備,從背包拿出一條繩。然後我們到外面的公園去,他右手拿起一邊繩頭,並把另一邊繩頭繫在義肢上。「有日,我見到大女兒在學跳繩,我問她我可否跟她一起玩?她知道我只有一隻手,就問我:你點玩呀?初時打算我拿着一邊繩頭,她拿着另一邊繩頭來跳的。但跳跳吓,我靈光一閃,想着是否可把繩頭繫在義肢試吓呢?這義肢有個鉗,用它來鉗住繩頭,原來也可跳繩。」一直在探索義肢可行性的他說道。

他與妻育有兩個女兒,大女6歲,細女歲半。

現時中大機械與自動化工程學系團隊按他的需要去打造義肢形狀,以配合他的不同日常需要。「他們弄過鑊鏟和勺子組件,去配合義肢,讓我煮吓飯,例如整吓揚州炒飯、煲湯,畀個驚喜女兒。」但他有點感慨地說:「她們小時候,我因為很少餵奶、換片,因此她們總是很黐媽咪,無論任何事,她們總是說:不要爸爸,要媽媽!」

猶幸他在上話劇班後,想到可從講故事方式去親近女兒。「由此,我才慢慢在屋企找到地位——真的,我以前根本無地位!她們連打個噴嚏、我拿張紙巾想幫她們抹臉,她們都說要媽媽!」

 

女兒說話刺中內心

雖然說童言無忌,但女兒某些話,還是刺中岑幸富的內心。

「例如我們去公園玩,見到有些攀爬架,別人的爸爸抱起孩子去讓他們的手握着那些鐵環。而我,是可以抱起女兒的,可是要我舉高她們?我卻做不到。女兒這時就話:爸爸,你都做唔到。她們的神情是失落的。我只能跟她們說,也許爸爸做不到這個,不如我們玩第二個遊戲吧!」但女兒似乎也日漸懂性,「第二次再去公園,女兒就不再叫我抱起她上攀爬架了。」

岑太Cherry對這些言語更為緊張。「大女曾問:爸爸為何失去了一隻手?太太就答:爸爸是因交通意外而失去一隻手的,但他仍然可以做很多事情。」岑幸富自認「身教」信奉者,他要身體力行,突破框框,由拉小提琴、游水、演戲到跳繩,再到有全職工作,他要告訴女兒殘而不廢的信念。

回想23歲那場交通意外。

當時的岑幸富是一名跟車工人,早上剛好跟家人飲茶,就收到老闆來電,要他做一天替工。他答應了,去到約見地點,坐在司機身旁。當車子駛近錦綉花園時,他們的貨車與迎面而來的車子相撞,司機本能扭軚自保,而坐在旁邊的他,則被車門活活夾着,他甚至沒有疼痛的感覺,而是直接昏迷過去。「朋友後來告知,我在現場的手掌可能已飛甩出去。」反正一覺醒來,他的左手就不見了。

「截肢是由媽媽簽同意書的,因若不肯簽,在細菌感染下,有機會導致性命危險。」對於這份同意書,他形容心態為「十五十六」,「是否真的需要截肢呢?或者可不可以留多點肉畀我,不要截到這個長度?」這樣前思後想一段日子後,他最後也接受現實。「也許截肢還是合適的,至少阿媽仍然有個仔回家跟她傾偈。我的生命,也能做更多事情。」

意外後,他靠着賠償金做了數年宅男。

「其實我很快已接受現實,因手的不存在是很現實的,即使在走路時,我也感到左邊較輕。然而即使接受事實,我卻花了很長時間才能走出來。」他有一段日子努力地掩藏左手,包括即使炎炎夏日仍穿長袖衫——那時他有一隻「沉重的」假手。又或者,跟朋友行街時,「有人望向我,我就以朋友的身體去遮擋假手。」夏天穿長袖衫這習慣,他維持了5年。

令他從宅男走出陰霾的是朋友和家人。

「我住院兩個月,沒有一天是沒人陪伴的。」他感恩道。

發生意外前,他從沒有拍過拖。「意外發生後,我也擔心過自己娶不到老婆。」他試過上網識女仔,但對方一要求視像通話,他就淆底。

會再上同一架貨車

現任太太Cherry是他意外前的朋友。「她見過我健全時的樣子,應該會較容易接受。」他解釋。不知與太太有沒有關係,反正他嘗試約她出外時,他大概就在那個時候不再宅在家中。Cherry未嫁給他時,曾在時裝店做售貨員。但太太不是他的第一個女朋友,在意外後,他短暫地有一個初戀女友。

是女方離開他的,他相信原因也是一隻手。

「她認為我不能駕車……」他毫不介意地說,即使按法例單手是可以考車牌的,但是他有心理陰影所以不願駕車。「還有,當我們去購物,她雙手拿了很多東西,我卻未必能幫到她,因當我拿着袋子,我就沒手去拿八達通(乘車)。總之,一切很不方便。」他皺着眉說下去:「又例如簡單吃餐飯,男朋友會幫女方鋸扒,我又鋸不到。」他說女方沒有說什麼,只是「當我做不到時,我能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們拍拖一年多就分手。

跟Cherry拍拖時又如何?她如何令他認定是真命天子?

「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她會自動去做。例如我們去鋸扒,她會幫我鋸埋;當我們去行街,我想幫她拿重物,她則會說:『不用了,不用勉強啦。』她總是不介意多做一些。」兩人拍拖後,他們曾坦率地講自己的感受,「她說自己從沒有介意過,倒是身邊的家人和朋友叫她三思。但當她發覺我願意與她配合去嘗試解決問題時,她很快就釋懷了。」兩人拍拖一年多後結婚。他較太太年長9年。

在約五六年前,岑幸富開始學習小提琴——他意外前未接觸過小提琴。他中三畢業後,讀過職業訓練局,最初做地盤工人,後來在速遞公司做跟車工人。「傳統小提琴是用左手按弦的,我的左手不能按,因此不單小提琴要特別訂製,我的義肢也要有相應的配件才可拉到。」他解釋道:「我好多位都拉不到,例如垂直去拉才好聽,我卻總是拉不到。我也想過放棄,但路上這麼多人幫我,令我信心愈來愈大,慢慢克服困難。」事實上,對比網上他拉小提琴的舊片,這天來訪問時,琴聲已悅耳得多,可見他實在下了一番苦功。

他又參加過三項鐵人賽,而游水是他在意外後才去學的。他意志堅決地說。「只要肯嘗試,好多嘢都做得到。」

假如沒有那場意外,岑幸富認為自己會是一個渾渾噩噩的男人。「我可能仍在做速遞、地盤、跟車。」他坦言:「那時的我沒目標也沒夢想,不懂得珍惜。我常常想,有些事雖然是我想做的,但我遲吓再做都得啫。但在截肢後,我常常跟自己說,今天若不做,明天可能做不到。」

他說,若有得選擇,仍然會上那架惡魔貨車。

「意外後,我的生命更精采。」他微笑道。

 

岑幸富(Roy)小檔案

年齡:40歲、出生地點:中國

職業:香港傷健協會全職項目幹事

曾獲獎項:再生會十大再生勇士(2017-2018年度)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兩女

 

撰文:譚淑美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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