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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3日

沈一一 異人獨白

滿身傷痕的戰士

癌症,到底它有什麼可怕之處?它是一個可令患者和照顧者同感痛苦的歷程。

我父親病重入院時,母親一周總有數晚在他病床通宵留守,明早又要趕着上班……雖然留守病床不能減輕父親的痛楚或病情,但至親的人就是逃不出這種命途的折磨──擔心患者彌留一刻沒人陪伴,只能孤獨上路──到時候,這份愧疚將令生者一生遺憾。

望着這位滿眼淚影的母親(上篇文章提及的婦人),我真的希望她不要迷信報章一些專欄作家的治癌方法,尤其是他們根本不是醫生,寫了什麼也不用負責,所以我直接問她,至少讓她有所警覺:「你認為喝幾口鯊魚骨熬的湯,便能治癒孩子的癌症?」女士的視線散射遠方:「離婚後不久,兩個孩子同時驗出患上血癌,你可知我那刻的感受嗎?」

一時之間,我答不上她的問題,始終我仍然未有孩子。

「不!你一定不會知道我的感受!」她猛搖頭,然後垂下:「我常自問,孩子來自我的骨肉,他們的病是否由我傳給他們的?」

她頓了一頓再說:「每天我都像背負一份罪疚感,這罪疚感覺就是我的影子,永遠刪不掉。」

步出升降機,我送她們走了一段路,她把焦點收回來:「我只是一個小女人,只要看到什麼治癌方法,它就是一個希望,好歹也得一試,就連什麼神佛我也會跪求一番……近期,他還給我們讀者多一個希望,他自言另有治癌偏方,稍後會在專欄公開……但這兩個孩子實在等不下去了!」

「如果最後才知他的治癌方法是個謊言,到時已延誤孩子正常的醫療程序,你不擔心嗎?」

「我也寧願博一博!」她緊握孩子的手:「醫生說他倆病情的惡化速度比醫療程序跑得更快。」

她的淚水終於跌了出來:「你知道嗎?一個謊言也是一個希望,在這堆希望之中,也許包含一兩個奇蹟,只是我還未發現而已……」

我頓時語塞──是啊!很多時,人們就是靠着一個個虛幻的希望支持自己在曲折的征途走下去,明知它難以實現,卻也繼續苦苦嘗試;曾有一段日子,我渴望有天能與阿蕙在人海某個角落重遇,不也是一種虛幻的期盼嗎?

看着這位母親帶着兩個孩子漸漸遠去,那本是一張幸福的剪影;可是,那刻我彷彿看着一個滿身傷痕的戰士,背負罪疚的十字架,獨自走上最難走的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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