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9日
因事外遊,現回港困於酒店隔離中,鎮日寂寥,對浴室這張啟事(見附圖)研究一番。讀者諸君應該都見過,只是未加留意吧。
由香港酒店業協會發出,主旨為了環保,呼籲住客減少換洗毛巾云云,入情入理。中、英、日三文對照,也符合訪港遊客來源地,但只有正體字而沒簡體字,就有點政治不正確了,可能年份湮遠,當時內地同胞少遊埠呢。
第一觀感是中文奇短。英文和日文用五行講完的事,中文三行搞掂。語言講求效率,當然愈簡潔愈好。中文是否比英文簡潔?有否客觀標準?有的,電腦打字就知,英文每個字母等如一「半形」,亦即兩個字母等如一「全形」漢字,往往要很多字母才串得出對應漢字的意思,例如「環境」才相當於四個英文字母的位子,environment就足足十一個字母,挺佔空間。中文先勝一仗。
文化差異
不過,計文意又作別論。啟事裏的中英文只算對照,不算對譯。日文呢,相信大家和我一樣,僅略懂,卻大致感受到靠近中文版而非英文版。撰寫者很自然按該語言群的國情來出發。請看,英文劈頭「Every year our waters are polluted by large amounts of detergent...」大義澟然,無可推諉。中文首先戴頭盔「為提供完善的服務,酒店每天皆為閣下更換新毛巾」,彷彿擔憂亞洲民族的小心眼作祟──坦白講,筆者都曾起一絲念頭:「哼哼,酒店想慳洗濯費吧。」所以要慌死你不諒解。東西方文化差異也。
說到諒解,英文版結尾「Thank you for your concern and consideration」,包含關注、諒解之意,層次較高。中文版停留於「多謝合作」。日文版依據中文版,但敬語多很多。禮失求諸野,唉,不知由何時開始,中文淪為世界主要語言裏最冰冷最不情詞懇切的一種。中文「保護環境」,日文「環境保全」,似皆環保的詳稱,細思畢竟不同。環境端賴吾輩保護,潛意識人類比大自然偉大,口氣土豪;保全呢,略盡綿力,謙遜得體。正如不敢自誇保護了名勝古蹟,但保全它減少破壞,唯希望達標而已。
你會說,只不過官樣文章。對,正因為官樣文章都習慣頤氣指使,才反映問題嚴重呀。「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曹丕《典論.論文》)林鄭直接用「突襲」來形容封區時,笑笑口的,究竟真癡假儍?
信口開河
學校可以「突擊測驗」,關乎語境,因為common sense學校不會襲擊學生(現在難講),於是我們知道乃比喻。但封區調動警察鐵馬,荷槍實彈,林鄭講「突襲」,就不單比喻而使人聯想打真軍,何其恐怖!政府許多文膽,沒顧慮到,白支薪水;又或顧慮過,林鄭偏懶懶閒,以為修辭何足大驚小怪,信口開河,社稷危矣。
呼應題目,在這啟事與啟示都常混淆的世代,誰來必也正名乎?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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