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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日

張綺霞 訪談錄

港隊首名巴籍女板球員 引領同鄉活出自己

全世界最受歡迎的運動是足球,其次是板球。板球來自英國,其後風行印度、澳洲、紐西蘭等殖民地,在巴基斯坦更成為國家運動,街頭巷尾,總有民眾在切磋,一有比賽進行,全國為之瘋狂。但文化和信仰所限,當地玩板球的女孩極少。

香港也有悠久的板球運動歷史,在南亞社群中相當流行,但同樣玩的只有男生。李芷心(Shanzeen Shahzad)是少有的板球港隊女將,也是隊內首個巴基斯坦籍球員。文化保守,當初她為此承受不少冷眼,卻用努力證明,只要願意堅持,任何事都阻礙不了人去追夢。她更希望自己能成為先行者,引領更多巴基斯坦女孩活出自己。

穿着高跟鞋,戴着頭巾,舉止優雅的李芷心,從外表看來,很難想像是個身手敏捷的運動員。中文名字是初中老師所改,一口流利的廣東話是從隊中學習得來,而在工作以外也忙碌地接受訓練,她的人生與許多本地巴基斯坦女孩不一樣。

從小她就和許多同鄉不同,熱愛運動,一直是排球隊骨幹,從小學玩到中學。中四那年,校內的女子板球隊不夠人,她才因為湊人頭開始受訓。雖然板球是巴基斯坦國民運動,每逢有賽事父親都會在家中觀看,但她一向對這運動抗拒,連比賽都不看。「只是因為老師邀請我才玩」。

學習不久,她就進步神速。「第一二次訓練都不喜歡,第三次才發現趣味,它不是每個人都可掌握的運動,因為每個人要兼顧不同位置。」賽規複雜,比賽變化很大,每球都可逆轉賽果,讓她覺得非常刺激,愈玩愈喜歡。她在校隊表現出色,有次外面的教練到校觀看,對她甚賞識,邀請她進入港青隊。「我去試了,他們很欣賞我的速度,就此入了隊。」

 

不鼓勵女孩做運動

雖然喜歡運動,她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成為運動員,而且在巴基斯坦文化中,女孩子從不被鼓勵做運動,中學打排球時,家人也勸她「不要自己去外面練球」。加入板球隊後,家人更大表反對,認為這是屬於男孩子的運動,女孩子不應該參與。就算在巴基斯坦,女球員也是在少數,信奉伊斯蘭教,鄉村女孩都不能參與運動,城市則比較開放。她回鄉時曾主動尋找當地女板球員,找到一間有不少國家隊隊員的女子學校,跟她們一起打比賽,但始終數目不多。「整個文化都不太接受女孩子出外訓練和比賽。」

在香港,板球在南亞社群也很流行,但港隊中卻從未有巴基斯坦女球員。「我是第一個,隊員一直都是華人和外國人。」雖然家族已經在香港居住了數十年,她的父母也是在此地成長,思想比較開放,但她加入時仍有不少壓力,訓練了幾個月,家人不斷游說她退出,尤其是伯父大力反對,因此她也暫停訓練一年,卻一直非常掛念。

媽媽頂住家中壓力

於是她主動跟母親表明心跡,終於得到她理解和體諒。「我跟媽媽說自己很想繼續,許多教練都說我有潛質,甚至可以變成港隊代表。媽媽也願意相信我,給我自由度,前提是在限期內做出成績。」有媽媽為她頂住家中壓力,她重新受訓,表現愈來愈好,多次代表香港出賽也能取得好成績。

「香港的巴基斯坦女孩做運動員的確很少,很多女孩都選擇從商、做老師等。有次跟表親說我是港隊隊員,他們都瞪大眼睛,無法相信巴基斯坦女孩可以有機會做不一樣的事情。」同年紀的巴基斯坦男孩也投以冷眼,甚至跟其他人說:「我覺得她打得不好,她最好還是留在家中。」最後她證明自己的能力,擊破流言。

教練幫助了她許多,隊友也讓她成長不少。她從小就入讀專為少數族裔而設的指定學校,甚少機會學習中文,在隊友教導下才學起廣東話。她大嘆廣東話難學,尤其是經常搞錯音調。「但隊友都明白我想說什麼。比起其他國家,香港隊的特別之處是,每個人都有不同膚色和文化,但仍有很強的團隊精神,很齊心。雖然我們沒有全職隊員,但表現一點都不比其他國家差。」

隊友除了一起受訓,也經常結伴出遊,嘗試其他運動。「經常整隊人一起去,例如是我最怕的游水。」雖然香港被海包圍,但她卻從未下水。伊斯蘭教規定女性不能露出身體,她穿上長袖長褲的泳衣,也沒有問題,最大困難反而是對海的恐懼,「隊友給了我很大的信心,更親自教我,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學習游泳後,她更覺得這項運動必要,「起碼未來遇上什麼海難,都能幫助自己。」

自從打板球後,她坦言自己整個世界也改變了。「從前放學後就回家做家務做功課,多了板球後,不時可以比賽,甚至去外國作賽。從前我非常害羞,也不夠自信,不想認識其他人。自從打板球後,我認識了許多人,尤其是其他國家的隊員,也認識了許多地方的不同文化,朋友也愈來愈多。」

在港成長,她遇到不少歧視,但她認為都是源於誤解。例如當社會出現有關南亞人的罪案後,在公園玩時,有些姨姨會跟她說「你們就是怎樣怎樣」。她會辯解:「我也不認識那些人。你們當中有好人有壞人,我們之中也有好人有壞人,不能因為一個人就說全部人不好。」她認為,只要認識多了,也會覺得彼此分別不大。「可能最大的分別只是宗教」。

許多巴基斯坦家庭都要求女孩包頭,雖然家中較自由,很多時她也選擇包,有時也會惹來途人目光,但她笑言,更惹人注目的是服飾。「都是閃閃的,顏色很濃烈,裙襬和頭巾很長,香港人衣服的顏色太簡單了,每個人的衣着都很似,我們每個都不一樣。」有華裔隊友更迷上她的傳統服飾,要她帶自己去買。

隊友都很喜歡上她家吃飯,尤其喜愛她媽媽煮的咖喱和炒飯。「我們的菜式要用很多香料,香港菜則比較簡單,我也在學習煮家鄉菜。」有朋友更跟她回鄉玩,盡興而回,因為巴基斯坦人非常好客,賓客的任何要求都被放在首位。每次朋友上她家吃飯都吃得很飽,更跟她苦笑說:「每次都被你媽媽迫着吃很多食物。」

結婚之後繼續打球

在巴基斯坦,女孩從小就要學會做家務,小時候她也有為弟妹煮食,但成為球員後,雖然也要兼顧家務,但大部分時間都放在訓練和比賽上。

資金所限,香港板球隊的隊員都是業餘參與,但她們每星期會花四五天練習,很多時都在上班前和下班後進行,有全職工作的她坦言有時也分身不暇,「的確很累」。雖然辛苦,但她笑言因為喜歡,也願意付出時間。

無論在巴基斯坦還是香港,女孩要做運動員一點不簡單。巴基斯坦國家隊中,也有女球員未婚,專注練球。而她的家人雖然較開明,也會給她婚姻壓力。巴基斯坦習慣由父母挑選結婚對象,女孩多早婚,她有朋友中六時回鄉成婚,再回港讀書,數年前,親戚也開始為她介紹對象,她向母親說笑道,希望男家在婚前可以簽下承諾,允許她婚後繼續打球,否則離婚。

母親聽後哈哈大笑,沒有強迫她相親。但她也苦笑,擔心未來的夫家不接受球員,因為巴國女孩婚後一般都留在家中:「可能結婚後,會有另一場戰爭。」她只能盡力嘗試,「希望無論結婚還是生孩子後,都能繼續打下去。」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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