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深處：歸去來（四）

前文提要：心心夜訪中學母校，聽完回去教書的師姐提及：平台烏龜池的由來與副校長「滅絕師太」有關、滅絕丈夫失蹤、復因監管施工舞弊入獄等消息後，毅然提出要做件大事……一星期後某晚，校役榮哥發現心心二人昏倒在被破壞得四分五裂的龜池畔。

拾

榮哥方寸大亂，顧不得水漫平台，夜色中，涉足湊近一探心心鼻息，又探探她身旁現教物理科的師姐，猶幸都呼吸正常。兩位長髮美女一身蛤乸衣，從頭到腳濕透，手裏仍緊握的東西更令榮哥儍了眼──心心是長柄大鐵錘，師姐是巨型十字鎬，還有油壓泵、千斤頂、消防員剪刀等散滿一地。若非榮哥曾任職五金工廠，普通人根本弄不清這些專業爆破工具。

遠處豎立三腳架安裝着攝錄機。

「要拍什麼工程嗎？」榮哥嘀咕，忽醒起上星期心心離開前提及的奇怪問題：「榮哥，平台烏龜池沿邊的桐油灰是你塗上去補強的嗎？」「不是，前任副校長親力親為。」……

對，龜呢？榮哥這才留意，雖然天翻地覆，八隻手掌大小的巴西紅耳龜好端端移到角落處一大塑膠盆內。膠盆似乎也由心心她們帶來。

榮哥道：「你兩個搞什麼鬼啊？」

疲累得半睡半醒的心心聲線微弱，卻難掩興奮道：「白骨……龜池有白骨。」

榮哥拿電筒一照支離破碎的龜池亂石堆，仔細端詳幾秒，幾乎也像她們昏倒。

拾壹

時間回到一星期前。

「我們去做一件大事。」心心移開師姐面前杯麵，指指天花板《最後審判》壁畫道：「這裏面是李先生屍體，錯不了。」

「啥？」

心心道：「滅絕的丈夫李先生並非失蹤，是遭滅絕殺害。」

師姐嬌笑道：「你真好想像力。」

心心道：「我入學遲不懂掌故，今晚聽你說才知道，烏龜池由滅絕倡建。你不覺得奇怪嗎？本校既沒宗教背景，滅絕平時亦不似愛護小動物的人，在新校建築工地發現四隻烏龜，便大興土木供養，作為副校長未免太任性。她對龜池極緊張，嚴懲靠近的學生，更顯得不尋常。」

師姐道：「又如何？」

心心道：「龜添至八隻，一般以為由原先四隻繁殖吧，但家做水族店的你看破，原先四隻全屬龜公，怎生蛋呢？分明滅絕裝神弄鬼。這意味什麼？」

師姐笑容凍結。

心心道：「龜雖長壽，但原先四隻一旦死盡或僅餘一兩隻，與學校格格不入的龜池便可能要填平或改建了。滅絕擔憂龜池被拆走，竟搞出雄龜生蛋，數量增加，即多一層保障，所為何事？就是為掩藏屍體！」

師姐花容失色道：「怎……怎可能？別跳太快。」

拾貳

「好，由頭說起。」心心道：「滅絕與丈夫感情欠佳，正如你們教師群傳言，李先生可能另結新歡，遂遭滅絕報復殺死。此時，正值滅絕監督這新校舍興建期間。殺人容易，毁屍滅跡艱難。滅絕找搞裝修的表弟商量，決定埋於龜池之下。」

師姐道：「為什麼是龜池？」

心心道：「可能當時工程已到後期階段，假設操場吧，要再掘爛地面、重新平整，太礙眼了。在平台築一個龜池則簡單得多，熟手的表弟加上滅絕，兩個人乘夜開閘走進地盤也能搞定，神不知鬼不覺。」

師姐愈聽愈入神。

心心續道：「李先生的屍體平躺進池底混礙土中，封蓋上階磚，我不知道具體如何操作，估計乾透後不會溢出異味啦，但他們也不敢托大，養了龜，有池水，有助遮蓋屍臭。你想想，師生們長期習慣龜池的腥氣，固然討厭，卻以為正常，當中會否夾雜屍味而不知呢？」

師姐驟感剛才吃的杯麵湧歸食道。

「在工地發現龜的謊言，勉強比發現錦鯉合理吧。但滅絕很快後悔──我剛才上網一查，巴西紅耳龜平均壽命十幾至二十年，在龜之中算短命──臨急買來的四隻龜公不知還可活多久呢，於是事隔一年又假惺惺弄來四枚蛋，希望當中有雌性，便能開枝散葉，不虞池子遭拆卸露餡了。」心心道：「老校長庸庸碌碌，以為滅絕痛心丈夫失蹤，寄情於小動物，愈發遷就她。滅絕也真苦心孤詣，為親身守護龜池秘密，連外邊邀請她升職也賴着不走。」

師姐道：「噢，原來是這緣故！」

「一切都從我今夜聽你偶爾聊起，無巧不成話，但拼湊出來的確指向此答案。」心心高舉食指道：「還有，天花板《最後審判》上方正正相當於龜池位置。以前我不明白為何搞幅壁畫，再一次，本校沒宗教背景呀。本科教美術的滅絕利用副校長職權，又玩掩飾手段。她擔心池底日久滲出血水，《最後審判》色彩這麼使人目眩，有痕跡都不易察覺了。」

師姐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心心嘆道：「可惜，她挖空心思保衞屍體周圍，卻因為受表弟抓住痛腳，對他偷工減料百般縱容，到頭來校園其他地方甩甩漏漏，被控瀆職入獄。我相信，她寧願爽快招認攬上身，免得表弟向警察抖出案中有案，謀殺罪名可比貪污重得多。」

師姐道：「你一味想像，憑什麼證據？」

心心正色道：「所以，我們要掘出遺骸。」

（待續）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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