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8日
張祺忠殺妻罪成,若算上之前許金山案,一連兩宗, 大學副教授,人生勝利組,偏偏走絕路。不過,搜諸經典,大人物殺妻不在少數,甚至以此為成功標準,堪稱中國歷史一道異色圖卷。
春秋戰國時代軍事家吳起(公元前440-381)早年投靠魯國求職,魯君猜疑吳起妻子是敵國齊人,吳起索性殺掉老婆以表忠誠,被任命為將軍大破齊師,所謂「殺妻求將」,行為恐怖,但後人把吳起與孫武並稱《孫吳兵法》,尊敬其才幹。而吳起若不殺妻,有沒有機會一展才幹留名於世呢?
禁慾主義
哲學家莊周(公元前369-286)太太過世,鰥夫拍盆當鼓敲着唱歌,說:「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有死,是相與為春夏秋冬四時行也。」表現達觀知命,但僅屬《莊子》原著。來到民間短篇小說集《今古奇觀》可沒這麼抽象,改成〈莊子休鼓盆成大道〉──莊周通曉仙法,某天見一個寡婦在墓前不斷撥扇,原來寡婦丈夫臨終笑她不待墓土乾透即會改嫁,少婦不服氣卻又心急,便撥扇加速泥乾。莊周哈哈大笑,發功助她,寡婦馬上歡天喜地去辦婚事。莊周回家告訴妻子,妻子嗤之以鼻:「換轉我,一定守節終老。」莊周又是大笑。不久,莊周暴病身亡。莊妻守靈柩未葬。晚上有個貴公子來借宿,姣婆遇着脂粉客,情投意合之際,貴公子忽然昏迷,據聞要吃剛死者的腦髓才可醫治,莊妻二話不說拿斧頭劈開亡夫棺木……然後你懂的,貴公子由莊周幻化出來,莊妻眼見老公復活現身,驚羞交集,愧對承諾,當即懸樑自盡。莊周在妻屍旁敲盆唱歌,悟出大道。
歷來真正懂原著《莊子》的人少,1913年黎姿爺爺黎民偉拍第一部港產片《莊子試妻》,也寧願採用《今古奇觀》版本,香艷奇情得多。分明莊周逼死老婆。勉強要解釋的話,一般百姓對道家深奧思想難以掌握,唯訴諸禁慾主義,或者更直接就歧視女性,抹黑成阻礙大丈夫成就大事業大學問的魔障。
莊妻(根據故事)見異思遷、違背誓言,尚算取死有道。著名的《張巡殺妾饗三軍》,女受害者更無辜。它不單是戲曲,是真實歷史。唐朝安史之亂,張巡(709-757)困守孤城睢陽抵抗叛軍,智勇雙全,為國家盡忠,但日久糧絕,士兵多餓死,唯有食樹皮、食紙、食戰馬,都吃完了,張巡把愛妾「對三軍殺之,以饗軍士」,真駭人聽聞!張巡並非安祿山式流寇,乃號稱仁義之師啊!為抵抗禽獸,最終卻同樣用上禽獸手段,千秋功罪,究竟該如何評價?
情義兩難
張巡後來犧牲了,被譽為大英雄。《張巡殺妾饗三軍》(1958年粵語長片),由任劍輝反串張巡。任姐怎會演反派?雖然情義兩難,可見直至近世,都廣獲認同。殺妻不會構成大傳統,卻潛意識影響着一代一代中華雄性。(待續)
圖片:網上圖片
撰文 : 余家強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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